院外两人，一言不发。

院中一人，低声呜咽。

差不多一炷香之后，韩天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擦了擦脸，看起来是不想让人看出他哭过。

只是这一回头，六目相对。

“李秀兄弟，姚姑娘，你们……”韩天狼有些尴尬，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两人的动静。

“韩兄放心，我们也是刚到，你之前灌酒痛哭的场面我是一点儿没看见。”

“……”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姚负开口道，她本就目盲，自然也不需要多解释什么。

“姚姑娘请说。”

“呃……那什么，我就先走了。”李秀知道姚负的天机不可泄露，也就自己主动离开，只是走之前看着韩天狼说了一句：“韩兄待会儿记得洗下脸再出来。”

韩天狼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满是泥土和血污，再想想自己之前擦脸的动作，此时脸上的光景怕是不太好看了。

“姚姑娘……”

“我看不见，你不用介意。”姚负轻声说着，素手微伸搭在韩天狼沾满泥土血污的手臂上：“能带我去看看他们吗？”

“好。”

韩天狼带着姚负朝着后院中走去，一直走到那处坟冢面前停下。

姚负就这么静立着不动，白色的长裙上沾染了一些血泥，微风拂面，那股本该浓郁的血腥味似乎是被那坛黄酒给压了下去。

“他们……一共多少人？”

“二十六人。”

“是普通的镖局朋友还是……”

“长辈、兄弟。”

“你想为他们报仇吗？”

听到这第三个问题的时候，韩天狼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之前觉得自己斩了慕容长风的脑袋就是给兄弟们报仇了，可现在依旧感觉很恨，恨自己没有本事。

连杀慕容长风都是由李慕白的飞剑将对方钉死，自己才有机会下手，而且还不敢宣扬，不敢提着那颗头颅堂而皇之的来这里祭拜他们。

“我……”

“慕容长风是王朝的正三品武将，有军功傍身，更是誉王赵筑在军方的得力臂膀，杀了他便等于是犯了王朝的律例，赵筑是不会放了你的。”

“我知道，人是我一个人杀的，和李秀兄弟他们无关，也和姑娘无关。”韩天狼开口道：“若是有官府差役来拿人，我去顶着就是。”

“官府之人必定会与誉王一党勾结，抓进去，死路一条。”

“死便死了，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姚负不语。

韩天狼说完之后也沉默了，沉默了好久他才表情怪异的开口道：“就是有点不甘心。”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死了这么多兄弟，可他只能杀慕容长风一人报仇，到最后自己还得去陪葬。

“他是王朝的正三品武将，有边境十年的战功傍身，而且还有他背后的人。”

“我知道，姚姑娘想说三六九等，对吧？”韩天狼粲然一笑。

即便他只是一个通州的青镖，但也知道这慕容长风的背后是王朝的四皇子赵筑

那是真正的手握权柄之人，这位被誉为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誉王殿下。

王府中礼贤下士，收纳了一大批能人异士为自己所用。

朝堂上意气风发，收归王朝刑、工两部势力，能与太子争锋，甚至那位权倾朝野的刘温刘阁老对他也是十分看好。

这样的人物，他惹不起，老爹惹不起，整个临渊镖局都惹不起。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姚负苦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我有办法救你，只是需要冒一些险。”

“冒险？”

“这慕容长风有十年军功傍身，你没有，所以你杀了他便要给他偿命，但如果你也有军功的话，即便是誉王也不敢贸然动你。”

“我没有军功啊？”韩天狼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自小就在临渊镖局长大，连军营都没去过，更别谈什么军功了。

“王朝与北莽的战事将起，那里会是你的一次机会。”

“西北边境？”

“对，那里是王朝疆域，事关王朝安危，汴京城龙子夺嫡虽然凶猛，但却没有人敢去触碰那块禁区。”姚负看着韩天狼语气认真道。

“我……”韩天狼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

兄弟们死了，老爹也断了一臂，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去考虑什么名扬江湖，只想好好的陪在老爹身边，陪着他安度晚年。

姚负也听出了韩天狼的犹豫，并没有强求，只是语气平静的说道：“这些人是因我而死，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你死。”

……

……

泰安城，临渊镖局分舵。

此时的韩高义已经去了大夫那里，毕竟是断臂重伤，之前韩天狼的包扎也只是应急之用，还是要有专业的大夫处理伤口才行。

李秀返回了厢房，这里一共准备了三间厢房，唐沐烟与萧依然一间，李慕白与黄不亏一间，剩下他自己和挡桃花一间。

推门而入，本来准备先休息一下，结果就看见黄不亏不是什么时候混进了自己房中，已经坐在木凳上优哉游哉的吃水果了。

“你来干嘛？”

“嘿嘿，公子，我这不是好事想找你商量嘛。”黄不亏一副贼眉鼠脸，看着李秀骚包的挑了挑眉。

“滚蛋，本公子是正经人。”李秀说着，在黄不亏面前坐下：“说吧，什么事？”

“公子可知道这通州有一山一水一王侯的说法？”

“知道。”李秀点了点头，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泰山、大江、赵淳，所以呢？”

黄不亏立刻凑上前，一脸神秘兮兮表情小声道：“这泰山啊就在泰安城中，而泰山上……有好东西。”

“青楼能开在泰山上？”

“不是不是，这青楼没关系。”黄不亏苦笑道：“是泰山上有各地慕名而来瞻仰泰山巍峨的书生士子。”

“……”

李秀翻了个白眼，准备赶人：“你觉得本公子会对那群读书人感兴趣？”

“公子有所不知，您不喜欢那些书生士子，可总有其他人喜欢啊，比如那些大家闺秀、名门之女。”

“什么意思？”

黄不亏露出一抹笑意，挪着木凳朝李秀这边靠了靠。

“这些大家闺秀看多了戏本，尤其是穷书生与富家女的爱情桥段，那是如痴如醉，都盼着能与那些有才华的书生士子来一场露水姻缘。”

“所以在这泰安城想看姑娘，青楼没戏，得去那泰山之巅，一览众山小。”

“就这？”李秀瞥了黄不亏一眼，一脸的鄙夷道：“你想去泰山来一场露水姻缘？那地方蚊子可不少，不卫生。”

“不是不是，贫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贫道主要是为公子着想，以公子这俊朗模样往泰山一站，随便吟诗一首……嘿嘿嘿。”

“胡说道！”李秀一拍桌子严肃道：“你以为本公子是那种贪念美色，馋人家姑娘身子的人吗？”

“公子，这通州女子姿色都不差，据说还有评花榜上的姑娘……”

“评花榜怎么了！看到评花榜上的姑娘就走不动路了？还什么通州女子姿色不差，德行！”

“本公子连评花榜上的前三甲的姑娘也只是欣赏一眼？不做多瞧，她们算什么？”

“年轻人要注意节制，修身养性方为正途。”

“少年不知珍贵，老了看着流泪。”

“是是是，贫道受教了。”黄不亏看到李秀认真，也是赶紧点头称是，只是有觉得有些可惜：“本来这次怜香姑娘难得露面……”

“谁？”

“怜香姑娘。”

“评花榜排名第五，号称是‘素手怜香’的那个香道大家崔怜香？”李秀微微皱眉道。

“好像是吧，只可惜未入三甲，难得公子青眼……”

“本公子对这泰安城的姑娘没什么兴趣，不过这巍峨泰山，王朝封禅之地还是值得去看一看的。”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