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城,钱家。
这算是在泰安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了,泰安城郡守不止一任,但不管是那一任的郡守,到任的当天都是会先去钱府拜会的。
尤其是前些年那位老祭酒钱怀遇告老还乡的时候,满城的读书人夹道等候,执掌泰安城军政大权的新任郡守孙堂禄更是亲自出城迎接。
钱府的正门位于西街,这里最多的便是茶馆,一帮文人士子寻一处茶楼坐下。
品茗论诗,自成风流。
西街上。
钱缙带着众人朝钱府正门走去,步伐不紧不慢,但却时不时的吞咽口水,看起来有些紧张。
“李兄,我爷爷平生最爱才,你在斗诗会上三步作《登高,他老人家肯定很欣赏你。”
“萤火之光,不值一提。”李秀谦虚道,但紧接着就看见钱缙停步,看着自己一脸的认真。
“钱兄这是有事要和我说?”
“这个……”钱缙犹豫了一下,看着李秀吞吞吐吐道:“李兄也知道,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到时候回去肯定会被爷爷责罚,李兄可得帮我求求情啊。”
“这事啊,一定一定。”
“多谢李兄。”
钱缙微微拱手,做了一个“好兄弟,讲义气”的表情。
几人再往前,看到钱府大门的同时,门口的两名钱府家丁似乎也看到了李秀等人。
接着就听见其中一人指着他们喊道:“找到小少爷了!”
钱府大门打开,一群护院家丁一窝蜂的涌了出来,瞬间便将钱缙连带着李秀一群人团团围住。
看着架势,要不是碍于李秀坐下的白虎威猛,恐怕就要直接上来抓人了。
“钱兄,你确定没走错府邸?”
“没错,就这儿。”
“那你确定你这个钱家小少爷是亲生的?”李秀看着周围这群家丁,一脸懵逼。
拿着正常的护院棍棒就算了,那几个拿绳子的是几个意思?
李秀自从领教了那糟老头子的绳道·七十二式】之后,现在对绳状物都格外的敏感。
“小少爷,家主说了,见到你之后立刻把你绑回去,可不能让你跑了。”拿着绳子的家丁开口道。
“是啊小少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别为难我们。”说着,众人看到李秀座下白虎打哈欠,又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们都是钱家的家丁,在府里老爷人很好,他们的日子也算滋润,哪里会见过这种猛兽啊。
“把东西都收起了,我这次带了朋友回去见爷爷。”钱缙开口道,随意略带尴尬的看着李秀:“李兄,我们家真是书香门第,平时不这样的。”
家丁闻言也是没有继续纠缠,让了一条道将众人护送返回钱家,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让小少爷回家就行。
至于绑回去还是小少爷自己走回去,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肯定希望是后者。
入钱府。
正门打开迎贵客。
只是与寻常府邸正门通透直入不同,钱府的正门进去便有一块巨大的石碑拦路,让人不得不走两侧绕道而行。
石碑上刻着个大字:“静以养身,俭以养德”。
下方则是一列一列密密麻麻的小字,整整一石壁的规矩,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钱兄的家规?”
“正是。”
“这一整块石碑上的家规得有百条了吧?”李秀粗略扫了一遍问道。
“一百一十三条。”
“钱兄都能记下来?”
李秀倒是有些诧异,他记得凌云宗的门规也只有一百零一条吧,最后那条还是那老纯阳自己加的。
“自幼熟背。”
钱缙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是他们钱家作为资深书香门第的祖训,这也是为什么他和其他放浪的纨绔子弟大不相同的原因。
从小到大有这一百多条家规约束着,想成为纨绔都不行啊。
“唉,钱兄也是可怜人啊。”
李秀感叹了一句,这凌云宗的门规他偶尔犯了还能遁个地,扯一扯丹鼎长老的大旗,也基本都能糊弄过去。
可这钱缙在家里恐怕就有的遭殃了。
“小少爷,老家主在兰亭阁著书,您现在过去吗?”为首的一名家丁走上前开口问道。
“嗯。”
钱缙微微点头,看到了同行的唐沐烟,又问了一句:“唐伯父呢?”
“唐先生现在应该在私塾上课,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这样啊,行了,你下去了。”钱缙说完转头看向唐沐烟:“唐小姐,唐伯父现在是私塾的教书先生,应该要晚一些才能回来,唐小姐可以在府上随意逛逛。”
“嗯,多谢钱公子了。”
“那有劳诸位在府上休息片刻,我让下人去准备一下吃食。”说着,钱缙立刻开始吩咐家里的下人。
这位在外面很腼腆的公子哥回到家里之后倒是没那么拘束了。
“几位请跟我来。”
钱府的家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钱缙要带李秀去拜见钱老祭酒,但其他人就不太方面跟着一起了。
“李兄,这边请。”
钱府的规模已经是不算小了,草木假山,亭台楼阁,颇有几分苏氏园林的感觉。
“钱兄府上的这些布置倒是挺别致啊。”李秀跟在钱缙身边,一路欣赏着钱府的别院风光。
这钱家的府邸里有各式模样的花草,且皆是细心的雕琢,还有一些假山的放置,整个格局让人第一眼看上去不会觉得惊艳,但会感觉很舒服。
“这些都是我爷爷布置的,平时著书释解空挡的时候,爷爷就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钱缙开口解释道:“外面的人知道爷爷喜欢花草,每次登门拜访的时候都是投其所好嘛,所以府上别的不多,各种奇异的花草倒是不少。”
“这样啊……那我来拜访老爷子什么礼物都没带岂不是很唐突。”
说着,李秀在身上摸了摸,就摸出几枚当初李慕白那儿薅来的铜板递给钱缙:“要不,咱礼轻情意重?”
“别别别,李兄太客气了。”钱缙一边摆手,一边苦笑着说道:“我爷爷不是这种人,李兄那首《望岳便胜过这满园奇花了。”
兰亭阁。
这里是钱家老爷子的住处,也算是天下读书人最心神往之的地方了,王朝内诸多书文注解都是出自此处,由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祭酒亲自批录。
说此地为近百年来的文学源泉,丝毫不为过。
王朝内,无数的读书人都以能进入兰亭阁拜访一下钱老祭酒为毕生光荣。
“爷爷。”
钱缙来到兰亭阁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很小,应该是担心打扰到了里面著书的老人。
“咳咳……这么快就在外面玩儿够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兰亭阁中传了出来。
李秀闻言微微皱眉,这声音听着有些虚啊,这可不像是一个儒道圣人的风采。
“没有,我就随便在外面逛了逛。”
“最近不是有泰山斗诗会吗?这么热闹的地方你没去?”
“我……”
“以前觉得这斗诗会沽名钓誉,都是些不入眼的诗文,这一次倒是出了一首《望岳,堪称千古绝唱。”
阁中老人感叹道:“咳咳……行了,进来吧。”
兰亭阁的门被轻轻推开。
钱缙带着李秀一同走了进去,第一眼便看见了一名白发老者坐在桌案前,案上堆积着慢慢的竹简,老人正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桌案旁放着一盏烛火,火光微弱已然是油尽灯枯之象。
“爷爷,我带了一位朋友来,李秀。”
“嗯。”
老人家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的标注着竹简上的文字,表情时而专注,时而释然。
钱缙看到爷爷没有搭理,于是接着说道:“爷爷,就是李兄在斗诗会上三步写出的《望岳,李杜只是化名。”
“哦?”
钱怀遇这才放下手中笔,微微抬了抬眼皮,语气平和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