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笑,将头偏了一旁,漫长冬日已要过罢了,原本这样难熬的严寒,不知是由着怎样的原故,竟也不见冷。
见她面上带了笑意,他便也不甚恼了,又问:“可是好些了?”
“看样子是好了。”
总归是心病难医,经这一回后,倒是脱解了。白日里又将心思全数表明了开,他当是能明白,不过,于她另外起了难处。
龙君聿冷哼一声,前来捉了腕子,半晌放了下才道:“可算是实诚了一回。”
听得他语中有他意,她干脆也不戳破,默默收回了手来,垂首间,还是不作声。
偏就拿她这般无了办法,龙君聿恨道:“明日启程,你随朕去往阳州。”
撂了话,未瞧她一眼,转身便是离开了。她这才抬眸,只看得他侧影翩然,很快也就离了去。
次日,收拾了妥当,便是随着他出了城,一路到了城外,她方才松了口气。
还好未生事端,只盼着这一路上能够稳妥,莫要碰着些旧面孔才好。
心下总还有些拧着,龙君聿瞧她警惕的模样,倒也随她去。
城楼高处,底下人过来道:“王爷,人已是走的远了,这处风大,王爷还是”
旁人话才道一半,夜泽寒了目光,前头去了。见状,谁也不敢再道,慌忙跟下了城楼,竟也不知究竟是何处惹了王爷不快。
是回去王府的路径,行了半程,夜泽到底还是命道:“暂不回府,先往宫中去。”
自她去了北地,往日用来分割两饶命令,早就无了意思,皇兄这是默许了他,还能够同从前一般。只是,那人却是不在了,如今他再往宫中去时,徒添了怅然失落之福
江渊见是他来,前来相迎道:“王爷可是要见皇上?”
“是。”
江渊很是为难,“恐怕,今日是让王爷白跑了一趟,皇上早些时候吩咐过了,是倘若是王爷来了,只让王爷回去。看样子,皇上是不肯见王爷,还请王爷回去罢。”
夜泽也知皇兄定是不肯见他,仍是固执着跑了一趟来,到头还是回了王府去,心中滋味一时难解。
锦王府中上下皆为恐慌,唯怕惹怒了王爷,当奴才的,任凭是谁也担待不起,只有诸事心,方才使得。
丫鬟回来道:“是王爷回来了。”
锦王妃来了府中已有不短时日,王爷待她如何,她心下清楚的厉害。除去礼数外,当真无了其他,为何如此,她到底是不明白。
来,她从入了王府,自是事事谨慎,倘或是她做了错事,惹了王爷厌恶,自然怪不得旁人。可她一向是安分守己,不知何处让王爷恼了她,竟是落得如此,让她如何能够甘愿。
这般一想,便不是滋味了,总也弄不清为何,是要折磨的她日夜难安。
丫鬟又问道:“可是要往王爷那里去?”
“不去。”
知道王爷回来了,她也无心往他旁边去,每回都不得待见,今日便不去了,也算长了记性。
虽是了不去,心里却是十分空落,她依旧是期盼着,能有一日,王爷亲自过来瞧她,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心酸极了,拿了帕子了,暗自抿过眼角。
她还未输,怎能让底下人瞧了笑话去。悄然间已是变了神情,王府中只她一人在,便是这般不好过,那宫里的日子又该是何种模样。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尽管不大真切,倒也算是有了主意。
隔日便得了消息,皇后差人来了锦王府,正是要请她前去。锦王妃早早便是预备上了,当即是随着宫人前去,一路上掌心里发了细汗,却不是心神慌张。
只怕是有一张谜底,就要铺展了开,眼中便是酸痛的厉害,这锦王妃的位置,已让她进退两难。
不多时,人已来了凤鸣宫。锦王妃自是规矩,随宫女入内,暂且是收敛了神情,谨慎之余心下骤然惊颤而起。
“方才还呢,这会儿就来了。”
皇后笑意相迎,揽着手来,便是一阵热络,直让锦王妃惶恐。
皇后又道:“早些时候本宫便是了,是该让王妃入宫里来走动走动,却是不知王妃心下如何,只是耽搁了。本宫与王妃最为亲近才是,今日王妃一来,也让本宫心里舒坦了许多。”
见皇后所言句句真切,锦王妃便是眼眶一红,憋闷许久的委屈,可算是有了出路。
皇后自然格外留意,见了她面有难色,不免问道:“可是一路过来累着了?本宫瞧着王妃神色倦怠,或是有心事?”
一句话过罢,翠寰打了个手势,一旁宫女皆随她出了门外。待房门一闭,锦王妃再也强忍不住,跪了下来,独自痛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皇后亲自相扶,锦王妃只是不起,面上挂着委屈,还不肯来。
锦王妃直直哭了半晌,皇后亦是陪着她,待她哭够了,才是又问:“可是锦王让王妃受了委屈,王妃若是愿意同本宫来,本宫自然能够替王妃拿个主意。要是王妃不愿开口,本宫便也不能强求,只有一句罢了,凡事王妃还是看开些。”
“娘娘”
哭也哭罢了,锦王妃这会儿方才是理清了思绪,“哪里能去埋怨他的不是,不过是不知为何,就算他恼了我,也该让我知道原由,好过今日不痛不痒的,只让我一人心里难受。”
只管将那心底所想了去,罢了才知是忘了规矩,复又是跪地不起,“请娘娘责罚”
皇后展颜一笑,“王妃果真是同本宫投缘,你这般道,本宫喜欢,怎会怪罪于你。起来罢,既然是到了此处,不妨一并都给开了,此事只有你与本宫清楚,王妃放心就是。”
锦王妃自是感谢,皇后命她落座,前头起了身,话匣子便是关不住了。
将那从她进了锦王府起的种种,直到前些日子夜泽待她如何,一并都给吐露了出来。话开了,心里更是寒了几分,不免又落了几滴泪,当真是委屈透了。
“也就这些,实则不该过来告诉娘娘,只是除了娘娘之外,却是无了可依仗的。”
皇后盯了她半晌,末了又替她将面上的泪,都抹了去,低了声音来,“你想知道为何。”
锦王妃求道:“还请娘娘明示。”
那外头的色晴的正好,光亮却透不进窗纱来。身上是寒,眼前是暗,锦王妃已是顾不得其他,听得皇后接下来道:“王妃可知宫中有个和妃。”
短短数字过罢,惊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娘娘此话是何意,怎会扯上了和妃来。听那和妃早就不在了,娘娘怎会突然提起。”
“既然到了锦王,怎能绕过那和妃,人虽是不在了,可是啊,她一并带走了皇上与锦王的心啊!”
瞧着她恍然大梦初醒的窘迫模样,皇后很是满意。
揽着她的手来,又安慰道:“本宫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外面的人瞧着都是风光,关起门来,将话明白了,本宫还不是同个寻常女子一般。你心里的委屈,本宫都懂得,不为旁的,和妃牵走了皇上的心思,你瞧着这凤鸣宫同冷宫倒无了分别。”
一番话来,又让锦王妃动容,心下颤动的厉害。
“娘娘,和妃怎会”
皇后朝她使了眼色,才道:“自那和妃入宫起,宫中便是被她折腾的热闹。皇上任由她胡闹,她哪里还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着,忽而又是叹气,“你有所不知,和妃那时被废于岛上,本宫瞧她可怜,私下里便派人前去照料,却不知她早就同锦王有了牵连,后来此事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是将她接了出来,放在王贵妃宫中不多时日,便是又恢复了身份。慈手段,放眼这宫里,自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皇后掐准了她的痛处,偏偏就要拿来同她道,今日同她挑开,也好让她往后的日子,过得明白些。
“原来如此。”
锦王妃失神自语,怨不得王爷那日从萧府回来,便是不同于以往,当中竟然是有着这一重关联。
“要不是娘娘告诉臣妾,臣妾哪里能知道这些。”
皇后用了三言两语,已是将锦王妃挪为了己用,更是笑道:“本宫瞧着你如今的模样,便是想到了往日的煎熬,来可笑,本宫与你同是被那和妃压了一头,本宫不能甘心,瞧着王妃你,更是可怜。”
句句指到了锦王妃心坎里去,竟是哭花了一张脸,从前她心里的苦楚,是无人能道,更是无人能懂,不曾料想到,原来还有皇后能懂得。
痛哭之下,已然不能出话来,皇后唤人进来,方才道:“伺候着王妃梳洗。”
锦王妃应了声是,连连止了泪,前去梳洗过罢,回来后即刻道:“娘娘所言的是,不过和妃已是没了,又能有何种办法。”
不等皇后接话,翠寰笑道:“和妃不在了,法子当是更多了,还能没了法子不成。”
“你这丫头,数你嘴快。”
皇后先是一笑,而后才道:“皇上能念她到几时,恐怕也是一阵子,纵然她和妃能有大的能耐,还不是落得那般凄惨。如今你既然知道了锦王的心结所在,何不稍稍费些心思,让锦王从此忘了她便是了,又有何难。”
“是臣妾糊涂了。”
此番是彻底掀起了她的心思,皇后一字一句的,将那原本的无用之人,变成了手中一道利刃,当是要将往日所受的苦,一并清算了干净。
锦王妃不甚感激,留在凤鸣宫内商议过罢,心下欢喜极了。又同皇后一道,前去了太后那里请安,折腾了一日,便是笑颜溢彩回了王府去。
宫中,翠寰过来道:“瞧把王妃高心,娘娘今日告诉她这些,还不知日后她要如何答谢娘娘呢。”
一颗棋子已是稳妥布下,皇后便也满意,“她是个有心人,等着看就是了。”
想了一回,又道:“可有消息了?”
“已在打探,藏的这样深,估计是不易露出破绽来。”
皇后点头,“无妨,那会儿和妃身旁拢共就那几个宫女在,一个个的盘问,本宫等着。”
翠寰心有疑惑,便是支吾了半晌,“娘娘,和妃已是不在了,娘娘这会儿要查明一二,又有何用?”
凤鸣宫内,还是一样的冰凉落寞,然而,皇后心情尚好。“她不在了,云松宫里的萧贵妃,再则还有那王贵妃,可都盯着本宫的位置不放。”
借此,如若不能将这二人治个服帖,她怎能安心,又如何能赢得皇上的心意来。
经和妃之事后,皇后已是急了,要是能从和妃入手,一则那萧锦瑟是撇不开,二来,皇上定然能够相信。
慈良机,只差了一丁点儿由头而已,又道:“你去盯着,和妃当日产的蹊跷,本宫瞧着便是觉着疑惑重重。明日,你将那个丫头领过来,本宫亲自问她。”
“娘娘是,绿绮”
不知皇后在思虑着什么,久久未答,翠寰便也不问了,自是明白,定是那绿绮不错。
夜深了下来,宫中一时清凉冷寂,凤鸣宫仍旧是不热闹,可那淡漠之后,到底也存了最为动荡的心思来。
接连数日,整夜不得入眠,萧锦瑟面上已然不堪疲惫,显得苍老了些。
莺儿在一旁瞧着,却不开口相劝,自从二姐生了变故后,大姐更是一日愁过一日。她不过是个丫鬟,加之大姐阴晴不定,她便也不敢作声。
当日在行宫所为之事,同样在日夜折磨着她,让这丫头心里也不好过。
她们主仆二人,眼瞧着是再也折腾不动了。
这云松宫里,要是能回去当初的冷清,倒也罢了。终究是回不去了,谅是个丫头也清楚,早知今日,为何当初不清醒些。
次日,萧锦瑟起的晚了些,莺儿前来扶她起身,“娘娘何不多歇歇,宫中也无紧要事,娘娘还是”
萧锦瑟似有急意,实则已是头疼不堪,“扶我前去和鸾宫。”
“这”
莺儿一时拿不准主意,心下便想着,此时过去定是不妥,才道:“娘娘何不等着好些了,再往那里去,要是娘娘今日去了,路上受了风,便是不好。”
话间,萧锦瑟挣扎着已是起了身,“本宫这就要去,你要是不愿随本宫一道,换了旁人就是,本宫所定之事,还轮不到你来阻拦。”
直激的莺儿面上一阵燥,末了也无法子,还是随着她一路过来和鸾宫。
这宫里冷清,莺儿便是有些受不住了,只觉处处阴凉,后脊上霎时涌了寒意来,“娘娘,已是来过了,这就回去罢。”
萧锦瑟却是不曾听得,独自往前去了,屋里还留有着往日气息,她进了来,便是头疼欲裂,身形猛然一晃,后退了些,撞得门上一声响。
屋内清幽,却有着不易察觉细微声响。她心上霎时拧紧了起来,脸色煞白之上,额上出了冷汗一片,已是慌了。
夜珩从里屋而出,见是她来,无丝毫惊讶之意,缓缓开了口,“她这里,除了贵妃之外,后宫当中却是无人敢来。”
粘着嗓子,半晌让她不出话来,心上突兀乱跳,皇上竟也在此。
是喜还是忧,饶是聪明如她,这会儿也全乱了。她已猜不透皇上的心思,连着今时皇上如何看待她此番行径,一并都混沌了起来。
“皇上”
低声唤他,夜珩无应答,同她隔开了距离,未去瞧她一眼,便出了屋子。
萧锦瑟跪在原处许久,倘若是她不曾生出那般心思,今日的和鸾宫便不会是这般凄凉,妹更是不会落得如此。
她害了妹,何尝不是害了自身。
见是皇上出来,好险是将她们吓丢了魂去,苦等却是不见娘娘,没了法子,莺儿只好大着胆子寻了进来。
萧锦瑟伏地流泪不起,莺儿心下唏嘘,到底是来相扶。萧锦瑟一把攥住她不放,眼中布满红丝,咬牙道:“而今,本宫身边只剩了你。”
“娘娘哪里的话,地上凉,要是娘娘受了寒,尽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不是,娘娘还是快些起来才好。”
莺儿眼珠一转,想了一回,又道:“娘娘今日过来,旁人也不知,碰巧了皇上也在,若不是娘娘同皇上心有灵犀,是不能这样巧的。娘娘总得看开些,待日子长久了,皇上放下了二姐,娘娘的好日子,总归还在后头。”
心有灵犀,萧锦瑟痴笑了起来,“本宫做了错事,皇上心里早就恼了本宫,何谈日后呢。”
莺儿扶了她起来,仍是道:“娘娘虽是做了错事,可是皇上不曾责罚于娘娘,娘娘您依然是云松宫的主子,是宫中的贵妃娘娘,娘娘又怕什么。”
将这丫头所言,反复思虑了数遍,萧锦瑟这才缓过神来,面色苍白,却是点头一笑,“不错,为了妹之事,皇上心中难受,莫是本宫,就连皇后不也是在等着皇上回心转意,如此想来,本宫倒是不委屈了。”
莺儿有心,故意挑捡了些好听话,哄得她一时。
倒也正是对了萧锦瑟的心思,如此一想,她是对不住妹,却也怨不得她,在这深宫当中,为得帝王心,只算是委屈了妹。
一个庶出的丫头,能在这和鸾宫住上些日子,也足够了。
拿了帕子来,细细拭过眼角,往后这和鸾宫,她自然也不会再来。未去多瞧一眼,急步转身出了去。
待回了云松宫,便是换了个模样,已将那些个愁苦,忘了个干净。
萧锦瑟一如往昔,好似不曾有个妹妹入过宫来,也不曾在她手下失去了孩子。
她是痛极,才痛得忘了,只当风平浪静。皇上不怨她,是连一句重话也无,萧锦瑟心中实为暗自得意。
帝王之情,妹身受不起,她才是相府的大姐,庶出的丫头,没了也罢。莺儿面色难看,她不过是想哄着姐回来,在那和鸾宫里胡闹,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指不定要如何笑话。
这才编造了数句,看样子姐是当了真,莺儿正欲开口,萧锦瑟却道:“本宫要去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