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魏府。

晚霞宁静地映红天际。

莫颜拉着天琪有模有样的坐在院中，擎着鱼竿在院角的圆缸边钓鱼。

“天琪，我们钓鱼吧，等天再冷些水一上冻，便钓不成了……”

“好啊……”他欣喜的答应。

可是没坐多久，天琪不耐的左右挪了挪他的小屁股，“娘娘，为什么还没有鱼儿上钩呢？”

“嘘——小点声，鱼儿听到我们说话便会吓跑的……”

“哦……”

“钓鱼嘛，一定要有耐心，我们坚持钓，说不定还能钓上一个小美人鱼呢…..”

“小美人鱼是什么？”天琪忽闪着乌黑的眼睛，不解的问。

“嗯，是个极好极好的美人……”莫颜眼睛一亮，逗趣他，“姨娘为你钓一个小美人鱼，让她给你做小娘子，好不好？”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魏东楼进院里来，看他们认真垂钓的模样，莞尔一笑道：“你们俩这是又做什么？”

天琪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奶声奶气的回道：“钓小美人鱼！”

“美人鱼？！”

“嗯，娘娘说要给我当小娘子！”他压低了声音，清澈的眼睛望向魏东楼，“要不，你也一起钓吧？”

魏东楼摆了摆手，哑然失笑：“这又是你娘娘想的主意吧？”

“嗯。”天琪看了看莫颜，作沉思状，“可是，娘娘，我娶小娘子干嘛用呢？”

“小娘子啊，她会为你添衣盖被，像娘娘一样陪你玩儿，哄你开心……”

“那打雷的时候她也会为我捂耳朵吗？”

“当然会啊！”

“那小娘子真好……”天琪挑起鱼线，看了看空荡荡的鱼钩，忽然悟道，“不对啊，娘娘，这些你也在为我做啊，那我直接娶你就好了，可以不用钓美人鱼啦……”

他的小屁股早就坐疼了，索性放下鱼竿，站起来一把挽住了莫颜的胳膊肘。

魏东楼生生一顿，快步上前将天琪拉开，将钓竿重新放进他手里，唯恐晚一步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不行，这个笨蛋是我的娘子，想娶小娘子，你自己再钓一个吧！”

“喂，你胡说什么？什么笨蛋？！什么娘子？！”

莫颜嘟嘴，表示十分不满。

魏东楼则霸道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天琪说：“我实话告诉你，你这个娘娘真的很笨！！！”

“喂，你还说！”

挑起鱼竿，空中扬起一片清凉的水珠，她举杆向魏东楼敲去。

天琪也迅速挑起鱼竿，调皮的跟上。

庭院里，三个人嬉戏打闹的身影被霞光映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

深夜。

天琪早已安睡，莫颜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取了披风来到庭院里。

夜露打湿了廊台，留下点点湿痕，魏东楼倚栏而坐，面容苍白得仿佛透明，刚受过杖刑，他的胸口好像有沸腾的血气在不断翻涌，身子一阵凉一阵热，意识一片混沌。

听到她的脚步声。

他强打精神抬起头，望着她，浅浅的笑容荡漾开来，“怎么还没睡？”

“没什么，睡不着……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没事，就想在这里陪着你……”

他缓缓起身，却好似还是起的急了些，微微呛咳之下，嘴角有抹猩红。

莫颜心中涌起滚烫的暖意，欲将身上的披风取下，他急忙摁住了她的手，“不用。”

“外面凉，我去屋里再取一件披风来。”

她想要返身进屋，魏东楼却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丫头，你别走……”

“我马上就回来……”

“你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额？这么晚了去哪里？”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魏东楼拉到院中。下一瞬，莫颜只觉腰上一紧，却是魏东楼一把揽住了她的腰，飞身跃起，三步两步稳稳落在了最高处的屋顶上。

翘角屋顶，琉璃筒瓦。

两人相依而坐，居高远望，城外的清水河上零星亮着几闪渔火，遥远广袤的空中，无数的星星在夜幕中闪烁。

皎洁的光芒洒照着魏东楼乌黑的头发，洒照着他手中紧紧捏着的一纸书卷。

“对不起，你最向往自由，而我却每天只能让你呆在这里……”魏东楼深深自责，每次看到她勉强的挤出笑容来，他心里便份外难受，可是他能做的，却只是陪陪她，或者让天琪陪着她而已。

温柔的挽上他的胳膊，她将头枕在他肩膀，轻声说：“东楼，你不要自责，有你在，这里便不是画地为牢，而是皇恩浩荡……”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

她轻轻点头。

魏东楼的呼吸忽然停止了，他不敢相信的凝视着她，屏息问道：“你——再说一次？”

夜风吹来，带来一股淡淡的草腥味，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

“快要下雨了……”

莫颜微微一笑，安静的看着天空的尽头，缓缓道：“我喜欢雨天，下雨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只是那众多雨滴中最无名的一滴，心情也会跟着安静下来。只是人心易变，有时候天没下雨，心却在下。有时候天在下雨，心情却是格外晴朗的……”

“那你现在，心里是晴还是雨？”他低低的问。

她更加用力的搂紧了他的胳膊，轻轻点头，“有你在，所有的雨天都是晴天……”

空气里一下子静得出奇，魏东楼凝神望着她，眼珠乌黑，眼底泛起一层潮湿的雾气。

他俯身，倾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耳际，轻轻吻住了她。

隔着面纱。

他吻住了她。

轻轻的，就像花瓣上的露珠。

只是轻轻的一吻。

然后，就如破晓时分的彩霞般，红晕悄悄染上两人的面颊。

并不是第一次亲吻，也不是最激烈的一次，可是，这个吻仿佛初吻般，许多年之后，仍旧烙印在两人的心中。

夜风在轻轻吹扬。

莫颜脸烫如烧，她突然如同青涩少女一样，心跳忽快忽慢，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终于想出一句话，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寂静，“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

他凝视她，确定了她的心意，坚定的将婚书递到她手中。

单膝跪地，他浑厚的声音十分温暖：“笨丫头，嫁给我好不好？”

莫颜惊讶的看着婚书，上面写的很清楚，落款处还有她父亲的名字，看落款时间应该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订下的。

她犹豫许久，睫毛颤了颤，“可是，我——”

没等她开口，他回道：“你知道，你在乎的那些我统统都不在意。”

“还是……再等等吧……”

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碎裂，她不是犹豫，而是觉得卑微低贱的自己早已不配做他的新娘。

魏东楼温柔抚上她的手，切切的望着她，“你要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一时间，莫颜竟然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想拒绝他。

将她搂在怀中，魏东楼温柔地吻上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可是别让我等太久……就等到今年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