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莫颜没有上前,只轻轻的问。
“还好。”
再看向莫颜时,纳兰宇风像变了一个人,温柔的拉起她的手,他的声音像冬日里的暖阳:“这儿离望月殿最近,我就去你那里换一下衣服吧。”
莫颜点头,两人缓缓转身,夕阳照在他们身后有着淡淡的金光。
恭敬的看着两人消失在梅园尽头,有丫鬟在慧淑仪耳边小声地说:“淑仪,王上走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只感觉额角全是冷汗,无力地站起来却险些摔倒。丫鬟惊呼着扶住她,搀她坐在石椅上。她知道,尽管王上什么也没说,可是刚刚那一瞬,她真的无限接近死亡。
司马琴梦则失魂般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久久没有说话。刚才的情形她看的真切,就算莫颜没能躲开,纳兰宇风也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帮她拦下来的。
轻轻叹了口气,司马琴梦摩挲着手指上残留的银耳羹,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纳兰宇风也许早就忘了,但是她不会忘记,从幼时跟父亲进宫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忘记他了。那一日她在夜湖边摔倒,差点滑下水去,是他一把抓住了她。不同于其他王子,他没有丝毫的傲慢,而是一脸浅笑的对她说:“别怕,我拉你上来。”
那天以后,她便期待再次入宫见他一面,可是还没等到她入宫,便得知他要质押昭陵的消息。他离开南岳的那一天,她跟着马车追了好远好远。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可是没想到他回来了,作为南岳的王重新又回到这里,所以当父亲满怀忧虑的告诉她要送她进宫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答应的没有半分犹豫,父亲以为她懂事,惊喜又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但不是,她不是为父而来,更不是为权,为利,她是一心一意为他来的。
可是今日的事,是她大意了,说到底,那莫颜和王上同甘共苦,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来到南岳,她在王上心中的分量是举足轻重的,她出身司马宰府,自小就被教育要知进退、懂分寸,所以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会很快醒悟过来,而今日的这个警钟,已经足够她领悟了。
这一次试探,够了。
“柳悦,准备香烛和经文,明日开始,本宫每日去佛堂抄录经书,为王上祈福。”
“是。”
梅花在清冷的阳光中旋舞,司马琴梦的指尖颤了颤,手指渐渐握向掌心,越握越紧。
有丫鬟们帮着,纳兰宇风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莫颜轻轻的将腰带系好,正欲抽手,他却转身紧紧环住了她的腰,青曳掩嘴一笑,识趣的带着小丫鬟们退了下去。
“颜儿……”纳兰宇风站在窗边,晚霞透过玻璃,将他笼罩在美丽的霞光中,“我纳琴梦为妃,你生气吗?”
莫颜抬头,淡淡的说:“我生气什么?你是王上,纳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专注的看着她,却在她纯净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里多了一丝犹豫,“我以为你会吃醋。”
莫颜眼底隐约有丝暗淡,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见,转为如常的平淡:“如果我说我会吃醋,你就不纳妃吗?”
纳兰宇风一愣,声音有种紧绷的沙哑:“我以为你会吃醋的。”
他是带着歉意来还找她的,他的后宫注定不属于她自己,他本来是要对她说抱歉,可是现在他却宁愿看到她生气,吃醋,甚至发脾气,怎么都好,而不是这样冷静,冷静的好像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我不吃醋。”莫颜挤出一个笑容,抽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试图宽慰他,“宇风,你是王上,自然想纳谁便纳谁,不用跟我报备。”
心底恍如被针狠狠扎过。
刺痛但是滚烫。
纳兰宇风沉默的望着她,望着她脸上的笑容,他抿紧嘴唇,眼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怒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如果是魏东楼,你也不吃醋吗?”
莫颜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魏东楼,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回答。她以为这些日子已经将他忘记的一干二净,可是当他提起他的名字,她的心底仿佛迎面扑来一股巨浪,待她再抬头时,纳兰宇风的脚步声已渐渐离去,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几天,一年一度的上元节至,清晨的时候下了一场清雪,不过雪花还没落地就融化了,倒是树挂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远远望去,远处的山巅白茫茫一片,山下碧水脉脉,满城梧桐蔽日,一片湖光山色。
这些日子,纳兰宇风没有来找她,她也没有踏出望月楼一步。
深夜的时候,莫颜突然被一阵痛哭声吵醒,摸索着爬下床,披上一件棉白的外袍,轻唤青曳的名字。
青曳就住在外间,此刻显然也没睡,几步跑了进来,说道:“姑娘醒了,没事,是慧淑仪的丫鬟在外面,奴婢已经打发人赶她走了。”
莫颜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
“说是有一位太医在姑娘的药渣里发现了一位药材,虽然无毒,但是特别伤眼,若是再这样喝下去,只怕再有月余,姑娘的眼就保不住了,王上大怒,正在派人连夜审慧淑仪呢。”
“那太医是怎么发现的。”莫颜疑惑的问。
“听闻是琴妃娘娘的婢女起夜不小心看到慧淑仪的贴身丫鬟和司药监的小太监来往,便禀报了琴妃娘娘,琴妃娘娘派人留心了一下,这才查出真相。”青曳搔了搔头,正色道:“可那慧淑仪却死活不肯承认,非说是咱们记仇,设计诬陷于她,可我们犯得着伤自己的眼睛来诬陷她吗?”
“那王上审出什么结果了吗?”
“暂时还没有。”青曳摇头,叮嘱道:“姑娘,这事儿您可别管,王上圣明,定会还姑娘一个公道的。”
“好,”莫颜缓缓皱起眉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青曳退下之后,莫颜再无一点睡意。
躺在榻上她思来想后更加觉得心惊,看来自己已经陷入后宫争宠的旋涡之中,不管是不是慧淑仪下毒,又或者慧淑仪也是被人陷害,光是这些时日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没有发觉,想想都令人后怕,可怎么就偏偏是琴妃的婢女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莫颜越想越觉得头痛,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如眼一样模糊一片,不知道那个叫琴梦的面若桃花的女子究竟是善还是恶。
那日之后,太医们修改了药方,莫颜的眼睛也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天气更暖和一点,望月楼里的草场已经建好,阁楼的临窗下架起一座活水的高池,几尾金鱼在这个重金搭建的高池里畅游。傍晚的时候,莫颜靠坐在阁楼的窗子边,无聊的伸出手来轻撩着水池里的水。
忽听外面有丫鬟在小声说话,这些时日莫颜的耳力很是了得,听得是秋月和另外一名叫紫香的丫鬟。
秋月说道:“这个魏东楼也太厉害了,冀大人可是南岳的战神,真不敢相信竟然就这么被他打败了?!”
紫香叹了口气,“对啊,我有一个表弟在蒙湛将军麾下,我听他说不久之前他们还曾在离侯山下的一个山洞里围攻过魏东楼,当时五百多名精兵卫队都没能把他一个人拿下,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天哪,”秋月轻呼一声,不敢相信的问:“那就让他这么毫发无损的回去了吗?”
“也不是,我表弟说他是受了重伤的,就连蒙湛将军都以为他会退兵回昭陵休养,可不知怎么他竟出其不意的联络了南锦的岳王,两兵夹击之下这才把我们冀啸堂大人给打败了。”
“啊?这样的话,王上会继续和昭陵开战吗?”
“不知道,不过前阵子王上不是查了很多朝臣吗?听说吏部尚书史大人意图谋反,全家70多口全部斩首了……还有兵部的赵侯爷,因为贪腐也被斩了……冀大人重伤之中还在疗养,朝中如今又这么乱,应该不会再出兵了吧……”
“诶,可千万不要打仗才好。”秋月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我们后宫安稳些……”
“后宫安稳?”紫香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吗,慧淑仪昨日被王上下令削去鼻梁幽禁冷宫,羞愤之下投湖自尽了!”
“啊——”
不知为何,莫颜觉得手心的池水那般冷,天上的阳光也是冰寒的,直冻的她浑身冰凉,她迅速起身回到屋里,不想再多听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