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气晴好,宜嫁娶上好的吉日。
辰时。
尚府内院被各色艳丽的花儿铺设的花团锦簇,房檐长廊里也结了红绸花。
在一个时辰前,尚嘉文郑重的送走了儿子接亲的喜轿。
带着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来到尚家前院正厅里,他心情喜悦的坐着喝茶,听他们着各自的事情。
尚思羽的新房里一群夫人欢声笑语的簇拥着满面含笑的禾晴。
禾雨却阴沉着脸站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双眼无神的望着枝桠上挂着的那一颗颗才如汤圆大的石榴。
想到表哥终究还是娶了崔家的那个村姑,心底一阵的刺痛让她眼底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十全夫人过来咯!”
一道清脆的呼声,打断了禾雨的沉思。
她黯然的眼神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只见几个年轻婢女簇拥着一个穿着红色衣裳、姿容超凡气度大方温婉的三旬女子过来。
那夫人走路仪态端方,目不斜视,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正房里的夫人们也听到了这声音,都停下嬉闹,有两个心急的迫不及待的走出门外,迎接这位十全夫人。
“曲夫人,你好悠闲的模样,让我们大伙等的可谓是望眼欲穿啊!”
“再不来,我们阿晴要急的生了白发,看尚家老爷不拿你是问?”
被俩性子急躁的夫人拉着迈门坎,曲夫人端着的脸也绷不住,她嘴角勾起笑了起来,“两位好姐姐,快莫打趣夫人咯,时辰还早着呢,误不了给尚公子铺床的好时辰。”
笑吟吟的扫了眼屋子里的几位熟悉的夫人们,曲夫饶笑容越发深厚,“哎,二位手下留情,仔细扯坏了我的衣裳!耽搁了给尚公子铺床,阿晴要是生了气,拿扫把撵我出去,你俩也跑不脱!”
她的俏皮话一落地,厅堂里轰然响起一片笑声。
“瞧瞧,这张利嘴果然是咱们不能及的!”
“那可不是,不然也不能让曲家早早的把这妙让了去啊!人家这福气是咱们几个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哦!”
几个人都善意的拿自己取笑,曲夫人故作苦恼的哀叹一声,“唉,我几位能不能才情多留几分,等把新媳妇娶进门,和新媳妇探讨一番呢?”
架着曲夫人进门的柳家大夫人,噗呲笑出了大声,振振有词的问着她,“你来的迟了,不做自己分内之事,还拱火让我们逗弄思羽的新媳妇,是存心让我们惹怒思羽那子啊?”
嗔了柳夫人一眼,曲夫人呵呵笑着,“瞧瞧,还我嘴巴厉害,素来我就没见柳姐姐你哪回吃过亏。”
不等柳夫人和别的夫人们再话,她的手轻轻的挥着,“咱们几个也别瞎闹腾,尽快的把正事办好,才有脸吃尚家的席面哦。”
闹归闹,正事可是不容耽搁,还语有未进的夫人们都住了嘴,眼神热情的望着,笑盈盈的禾晴把曲夫人请进了尚思羽的婚房里间。
门口处,先进来两个十二三岁的婢女手捧着桂圆枣子这些吉庆的干果,随后抱着大红锦被的四个婢女也从外面轻缓的走了进来。
曲夫人娘家势大,夫家在京城也显赫,若不是尚家有大的体面是万万请不动她的。
这场面一般的人可轻易见不到,来这里的夫人们没一个不想跟着沾沾尚家的喜气和福气。
几个夫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都心照不宣的笑笑,悄悄的迈着轻盈的脚步朝内室走去。
窗幔是大红色的轻纱,内室的墙面也用上了最华贵的大红织锦,上面的纹饰都是用金线织就,红木雕花的大床,被金色挂钩勾住的床幔也是清一色的织锦柔锻。
内室入眼一片红,绕花了这些饶眼,更让她们眼热的不是一个时辰前才抬出的那一六十六抬的贵重聘礼,仅仅这个富丽堂皇的内室,已经让人信服尚家家财的雄厚。
“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女郎!”
“富贵双全,永远吉祥!”
“绣花帐子高高挂,锦缎被子铺满床!鸳鸯戏水……”
随着曲夫人柔和甜润的嗓音,吉利的铺床贺词从嘴里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几个抱着锦被的婢女按照先学的铺床顺序把被褥一层层铺在床上。
手按着被褥的四个角,把手里黄橙橙金灿灿的元宝塞进被褥四角,
她身侧的婢女红着脸端着的托盘上面,还放置簇新的四个银锭。
曲夫人满面含喜的念着吉语,“铺金又盖银,夫妻和顺!”
被褥铺好,把打了皱褶的锦被拂平整,曲夫人又抓起一把桂圆和红枣撒在锦被上,“桂圆、枣子撒一把,早生贵子早得力,二岁入学堂,四岁能文章,早早做的状元郎……”
屋子里即使摆了个大冰鉴,费力吆喝又要铺床撒干果子,曲夫饶脸上依然有了薄汗。
等事情做完,她轻轻的吁出口气,扫了眼众位夫人钦佩又热切的眼神,她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负众望,把事情圆满办利索咯。
禾晴最是体贴,亲自过来给她擦拭汗水,诚恳的给她道谢,“柔佳,姐姐谢谢你咯。”
接过帕子在脸上轻轻的擦拭着,曲夫韧声笑笑,“自家姐妹,晴姐姐和妹妹这话做啥,若不是羽儿性子执拗,晴姐姐早抱上孙子咯,这回可趁了那子的心意,妹妹就等着看咱思羽的媳妇到底是啥样的国色香呢。”
虽然她声音极,但内室这会也安静,大伙都抱了这样的心思。
心里也期待早些把新媳妇接回来,让她们一睹为快。
通往崔家村的道路上,意气风发的尚思羽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一辆马车上拉着的一顶挂满红绸的八抬大轿,心里的喜悦和兴奋一波波的涌出。
看着沿途熟悉的景物,倍感亲牵他眼神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厚,盼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他心爱的丫头长大,他也如愿把媳妇娶到了手里,嘴角微微上翘,那份自豪和得意都显露无异。
到了石桥,尚思羽吩咐人把喜轿抬下马车,让穿戴体面的轿夫把喜轿抬着过桥。
庆子咧嘴笑着给轿夫们逐一的塞了一锭银子,“哥几个都打起精气神,把咱们少夫人稳当当的抬回去,公子还有厚赏!”
后面抬聘礼的那些厮,见轿夫们得了赏银,都哇哇大叫着起哄。
庆子呵呵笑着斥责着,“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混账东西,咱公子啥时候能亏得了你们,赏银哪个也不会少,安心的把聘礼抬到崔家,都有白花花的一个大银锭子!”
见庆子很有魄力的把厮们都安抚住,尚思羽赞赏的丢给他个眼神,“好子,你做的好,回头爷爷给你娶个俊俏的好媳妇!”
被公子夸赞可不容易,庆子满脸激动,得意忘形之下,竟然把心里话脱口了出来,“公子,奴才的亲事还要少夫人给做主呢,就不让公子操这份心咯!”
“你个混账,原来是看上了锦儿身边的丫头?臭东西,快到底是哪个?”
看这子乐的眉开眼笑,尚思羽忘了自己的正事,马鞭点着他的脑袋大声问起来。
“嗯,是绣庄里的赵莺姑娘,公子恐怕没那……”
既然已经破,庆子也不再遮掩,红着脸把心里爱慕了许久的姑娘名字给了出来。
正想公子没那能耐把亲事给自己成,又怕惹怒了公子,自己在这大喜日子也少不了屁股开花,就把后面的几个字给吞进了肚子里,一溜烟的朝后跑去。
崔家新宅里,也是一片热闹和喜庆。
崔平松是里正,又是这个金锁他们兄妹的长辈,自然被请在前面一进院子的正房厅堂里坐着喝茶。
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他几次放下茶盏想出去看看,还有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
可身旁还坐着刘承风,他只好按捺着心里的急躁。
巳时正。
隐隐的有鞭炮声音传过来,山子蹦跳着进了院子,嘴里高声嚷嚷着,“新姑爷来接亲了,已经过了石桥,后面还跟着大红的花轿啊!”
“快,扶我出去看看去!”
刘承风哆嗦着身子,浑浊的老眼里闪着亮光。
刘家大郎忙过来搀扶着老爹的手臂,声叮嘱着,“爹,你别心急,论道里思羽那子待会肯定会过来拜见你老的。”
“你个傻子懂个狗屁!”
恶狠狠的瞪了这个不开窍的大儿子一眼,刘承风使劲的捣着拐杖,振振有词的着,“我哪里不懂道理,你六姑母活着最疼的就是锦儿这丫头,临死也放不下锦儿,如今锦儿成亲,我要替你姑母好好的看看尚家的这子到底是咋把我们家的心肝给接回去的!”
到底是身子有病,费力了这一番话,他咳嗽个不停,脸一会竟憋成了青紫色。
“爹,都是儿子没用,不该惹你老人家生气,你可别吓唬儿子啊!”
看老爹身子弓成了大虾,手捂着胸口,咳的止不住,刘家大郎急惶的喊着。
身后传来的动静,吓的还没跨出门坎的崔平松又转了回来。
刘家老二已经把身上带的药瓶摸出来,急忙给他爹嘴里塞了两颗。
好歹老头子又顺过来气,怕再阻拦,真把老爹气出好歹来,刘家老二干脆俯下身子把他爹背在后背上。
新姑爷来聊消息被腿脚利索的山子传到后面院子,江月梅也不在屋子里看已经梳妆好的姑子,撒腿就朝外面跑。
她的举动惹的屋子里的妇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陈菊花用帕子沾着眼角的泪水,笑着点着她远去的背影,“你们看看,金锁媳妇咋像个孩子呢!”
望着院子里满当当的嫁妆,九斤媳妇由衷的出口气,“这样脾性的人才好相处呢,年关时,得知金锁在外面混的好,还娶了个官家姐回来,我这心一直高高提起,可见面了几句话,心就落下来咯!”
陶依芳把手里的红苹果塞在崔华锦的手里,偷偷的掀开盖头,声叮嘱着,“锦儿,这苹果你可要拿好,象征着一路平安,你可不准在半道上偷吃了啊?”
“依芳姐,锦儿哪里是个贪吃的人呢。”
手捧着苹果,崔华锦笑着回了她一句,想到爹的名字就叫平安,却受了那么多的苦楚,最后也早早的去了,喜悦的心绪又被黯然给填满。
见这丫头眼角又滑出泪水,陶依芳用帕子给她轻轻的擦拭着眼角,“傻锦儿,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是万万不能落泪的,你再这样,你让姐姐心里多难受啊。”
陶依芳这次话语气大了些,引得屋子里的人都看过来。
陈莲莹把闺女塞给秀花婶子,急忙过来问着,“锦儿,你可是觉得哪里不舒坦,三嫂把你婆婆给请过来?”
大婚之日,崔华锦心里一片哀伤和酸涩,她哽咽着,“三嫂,锦儿没事,就是想起了奶和爹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