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面对面(1 / 1)镶黄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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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和宁卫民不想轻易放弃坛宮饭庄一样,对于背后搞鬼的龚明程来说,他也不想和宁卫民真正的闹翻。

毕竟宁卫民赚钱能力在那摆着。

他一个人撮合三大投资方创办了坛宮饭庄,并且把三大投资方的资源几乎利用到了极致。

短短几年,不但把国内的坛宮饭庄做到宫庭菜第一,分店开到了异地,甚至在日本还开了三家分店。

这些日本的分店一年回本,个个盈利不说,而且赚的还是外汇,利润相当于国内的十倍。

如果不是这是真真正正发生在龚明程眼前的事儿,他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这样一个天生搂钱的耙子,都能比得上沈万三的聚宝盆了。

龚明程除非是傻了,才会把宁卫民真往绝路上逼。

说心里话,他对于宁卫民的一切不满,仅仅是源于宁卫民自立于外,甚至威信和地位还隐隐高于自己罢了,对他的本事可没意见,反而欣赏得紧呢。

这就好比宁卫民是个手握兵权的大将。

即便他不想谋朝篡位,可肆意用皇帝的军队在海外耀武扬威,哪个皇帝也忍不了啊。

事关权力归属的问题根本无可调和。

尤其这个大将还懂得用金银珠宝贿赂大臣替他说话,那就更加的危险。

岳飞怎么样啊?

为国家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该杀不也杀了?

所以如果宁卫民坚持一条路走到黑,非要把坛宮饭庄抓在他自己手里,谁都不许碰。

那么龚明程也没办法,也只能彻底掀翻桌子,一拍两散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理亏。

尤其郭氏集团香格里拉酒店的副总经理也对他放下话了。

说即便是拿掉宁卫民,坛宮饭庄的餐厅他们集团可以派人来管。

如果皮尔卡顿公司反对,郭氏集团完全可以取代皮尔卡顿,顶替他们出资,并继续和天坛公园站在一起承担相应的股东义务。

这就是说,龚明程他有了接盘侠了。

所以他才敢于站出来针对宁卫民,并且成功拉拢服务局了。

再怎么样,局面也不会更糟糕了。

不过话说回来,龚明程当然也知道这么做就相当于彻底撕破脸了。

不但有忘恩负义之嫌,要背上卸磨杀驴的名声,也会因为股东方的巨大变动,引起下属疑虑,动荡人心。

他可刚来天坛公园不久,一下子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即使能压服下属,但对旅游局也不好交代。

最麻烦的还是会平白得罪皮尔卡顿公司,并且为今后坛宮饭庄的经营发展承担一份责任。

如果他把宁卫民赶走,之后坛宮饭庄照样良性运转,好上加好,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但万一郭氏集团没有宁卫民的本事,经营业绩要是走下坡路,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旅游局派他下来,还指望他多往局里做点贡献呢,可不是要他把坛宫饭庄给搞砸的。

所以他也觉得能不闹到这个地步,还是别闹到这个地步。

如果宁卫民愿意低头做小,接受马上笼头的现实。

并且从此洗心革面,真正把龚明程当成一尊佛供。

龚明程也很愿意继续用他给自己卖力干活,毕竟千里马难寻啊,他没必要去承担无谓的经营风险不是嘛。

走仕途的人靠的是脑子,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能杯酒释兵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因此,龚明程真正期待的事儿,其实是宁卫民在回到京城后,能主动来找他私下里谈谈,以服帖的样子对自己做出一副投诚的态度来。

只要答应龚明程改革管理架构的提议,从让主从的区别得到了确认,龚明程甚至并不介意做点利益勾兑,在收服这个刺儿头后,再给宁卫民塞几个甜枣吃,安安他的心。

有了这个前提,他才能真正像老园长说的那样,和宁卫民继续深入的合作。

不,不是什么合作了,从今往后,而是宁卫民要为天坛服务!做他的一条忠犬!

这样的日子才有点意思。

只是龚明程想的是挺好啊,可左等右等,从发了传真好几天过去了,到会议即将召开,宁卫民竟然丝毫没有来找他聊一聊的意思。

甚至就连托人过来带个话也没有。

一时之间,都让龚明程心里生出了错觉,以为宁卫民在日本就没有收到传真,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他连忙又让人去联系皮尔卡顿公司,询问宁卫民和这件事相关的消息,结果那边回复差点没让龚明程把鼻子气歪了。

皮尔卡顿公司一个总经理秘书声称宁卫民已经回来了,但他最近有很多要务需要处理,所以没时间顾及其他。

而且公司已经为了龚明程的提案在准备相应的资料了,具体意见会在几个投资方的股东大会上提出。

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是开会那天见面再谈吧。

好嘛,这分明是对方依仗有皮尔卡顿公司做靠山,完全没把龚明程这个园长当回事嘛!

别说丝毫没有悔改的样子,又哪儿有丝毫的敬畏?

龚明程真有些被气到了,感觉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都是白费,自己一片善意算是喂了狗。

于是他马上联合服务局的合作伙伴们开始联络起感情来,并且紧锣密鼓,进一步探讨起成立新公司的章程来了,想要争取再把缰绳勒紧一点,让对方更难受一些。

在龚明程看来,他们双方加起来控制着一大半的股权,又是国营单位。

何况现在的坛宮饭庄资本雄厚,又早就不缺钱了。

尤其职工是服务局的,房子还是天坛公园的,就算皮尔卡顿公司坚定的支持宁卫民,他们无法在这件事上占得上风。

到时候,大不了他们再亮出郭氏集团这张底牌,看到时候皮尔卡顿公司会怎么选。

反正龚明程是不相信一个外资企业会冒着退出投资,失去股东资格的风险,也要保护自己的雇员。

要是不为挣钱,他们来这儿干嘛来了?

讲仁义讲感情,这还是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外国人吗?

而他相信的是,只要把宁卫民的靠山胡撸平了,他也就能明白形势,只能老实趴下当苦力了——至少能老实个五六七八年,这就够了。

否则,这小子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离开坛宮?笑话!那他还有什么?

不得不说,这就是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误判了。

龚明程总以为宁卫民为坛宮饭庄在日本的分店费尽心血,那么日本的几家坛宮分店,自然就是宁卫民的一切。

宁卫民在东京的奢侈生活,应该就都是靠着从坛宮赚取的利益在支撑的。

日本的女明星也不傻,哪儿能真爱个吃软饭的男人?

虽然表面上,宁卫民能用自己的提成分给国内几家投资方的干部们,显得很大方。

但其实这就是在收买权力。

真正是赔是赚只有宁卫民自己最清楚。

比方说他能在日本一年就赚到国内十年的利润,虽然很惊人,但焉知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呢。

那么多家饭庄,那么多花钱的地方,动动手脚不再容易不过了。

就像宁卫民天坛公园里安排他的熟人做了许多生意,还借助天坛销售工艺品等情况,捞了不知道多少好处。

这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赔本的事儿傻子才会干。

总之,龚明程吃定了宁卫民是舍不得离开坛宮饭庄这座金山的,这也就给了他相当充足的底气。

至于那个服务局里,被龚明程成功拉拢的副局长,他肯定是很配合龚明程的要求和需要的。

毕竟服务局也不是铁板一块,派系林立。

他也早就看着金局长把持着和坛宮的合作眼红极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插手。

现在有主动找上门的龚明程拉他一起合作,那怎么可能错过?

虽然宁卫民赚到的钱分给服务局,他个人也算是受益者之一,但怎么有自己掌握相应权利来的舒服?

这就像是一个看人脸色要小钱的,和有权管账之人的区别。

尤其他也是不了解宁卫民的,身在体制内的他,又完全迷信乌纱帽和组织结构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他就更是无所畏惧。

一心一意帮着龚明程琢磨怎么才能抢班夺权,如何更好的用制度控制坛宮饭庄的一切,为自己一方争取更大的利益收获。

但很快麻烦就来了,因为他们的动作过于明显,毫不避讳身边的人,他们的谋划已经有所泄露,竟然让他们风评大降。

毕竟琢磨事儿的人,让人敬重,而成天琢磨人的人,让人厌恶。

尤其宁卫民的功绩是明摆着的,无论是开创了坛宮饭庄,还是策划了天坛公园各种知名文化活动,这些都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是令天坛公园和服务局许多基层职工最为受益的行为。

这些基层职工们平时虽然不说,但都清楚好处是打哪儿来的。

结果就得到了这样的回报吗?

过河拆桥啊,实在有点令人寒心。

而且显得谋划这件事的人气量狭窄,也太过小气了。

一时之间,流言坐实了,无论是天坛公园还是服务局,许多人私下里的议论除了对宁卫民的遭遇同情之外,还多了强烈的不满,这就叫公道自在人心。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落入龚明程的耳朵里,可让他没什么好心情。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自然清楚,自己谋划的事情第一个反噬来了,不由压力徒增。

但事到临头,也不可能就这么停止了,只能硬撑着,坚持到分出真正的胜负来。

龚明程坚信,只要熬到开了这个会,那就是海阔天空。

…………

1988年6月30日,就在这一年的高中毕业生进入高考复习最后一周的冲刺阶段,坛宮饭庄的三方股东代表,已经迎来了事关权利争夺的终极大考。

这一天,终于到了股东大会召开,讨论坛宫饭庄管理组织构架改革的议案的日子。

在京城皮尔卡顿大厦四楼皮尔卡顿华夏公司的宴会a厅里,邹国栋的秘书将椭圆形会议桌擦拭一新,并且亲自在每个席位上都摆放了一瓶矿泉水、一个烟灰缸。

必须要说明的是,这还是坛宮饭庄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一次正儿八经议事的会议。

等到会议正式开始,不但有专业的会议记录人员,皮尔卡顿法务部门的几位律师同样也会出席。

这和过去宁卫民每次回来,都是在坛宮饭庄里款待服务局和天坛园方领导,每次都是报报账然后就分红,随后就是连吃带拿接待欢喜的氛围,当然有着迥的不同。

而更有意思的是,双方交锋的主要角色,无论是天坛公园的新园长龚明程,还是坛宮饭庄的总经理宁卫民,此前两人还从未谋面。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彼此的第一面,竟然是在皮尔卡顿公司的会议室的门前碰面的,这实在是一种让人难以诉说,难以准确描述的感受。

当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今天参加会议的各方代表如约而至。

龚明程一行人气氛凝重,那种凌冽的冷意,连夏日的烈阳都不能让其融化分毫。

不用说,有资格参与这件事的干部职务都不低。

陪同龚明程来的,是天坛另一位上了岁数的常副园长,他和自己的女儿常莎莎,正是第一次去日本考察团的成员。

此外,还有天坛财会部主任,以及票务科、销售科和总务科的科长。

这些人个个面色严肃,簇拥着龚明程默默无语。

或许是因为他们个个过去都和宁卫民有着不错的关系,但如今却又不能不划分开立场。

想到过会儿难免兵戈相见,内心着实有点矛盾。

与其说他们看起来如同要上战场一样,倒不如说是有点像是在给谁送葬。

他们这群人一起登上电梯,对电梯员报出了“四楼”的目的地。

结果没想到,才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宁卫民,他正在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着,和他们说话。

天坛公园的这些人倍感尴尬,一下子都止步了,脸上的神色相当精彩,很有点不止该如何是好的无措。

打招呼吧,尴尬,新园长又会怎么想?

可要是当没看见,也有过说不过去。

拿过人家那么多好处了,亏心啊……

这个时候,反倒是宁卫民率先微微点头致意,他停止了和旁人的言语,不失风度的对大家说,“大家都来了,好久不见。”

这样一来,天坛的这些人再也无法克制,都“宁经理,宁总的叫着”,齐齐问好。

常园长赶紧凑在龚明程的耳边,给他介绍,说这就是宁卫民。

宁卫民倒是也没忘记正主,主动上去伸出手来,“您就是龚园长吧?久仰久仰。都怪我,一直瞎忙,也没机会拜见您。反而累您来这,才算见到。”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可以看做习惯性客套,也可以算是试探态度。

龚明程倒是没有自持身份,很随和地点头回礼,也伸出手来。

“哎,宁经理我也是久仰大名啊。不要这么客气,都知道你要务缠身嘛。理解理解,不管怎么说,只要今天来了就好。我还真怕你忙的脱不开身,连这个会议都不来参与呢。”

只是,他这番话纯粹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官腔,这种应对方式一样滑不留手。

于海宁卫民也不想深说什么了,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往会议室里让。

这个时候,龚明程最后细细打量了一眼宁卫民。

他不能不承认,对方是仪表堂堂,相当有神采的一个人。

让他意外的是,一个专权的年轻人,通常都是会显得自大的,然而宁卫民的身上却没有这样的表现。

看着宁卫民到现在面色依旧平静,显得不急不燥,心里倒是颇为欣赏。

如果考虑到这家伙的赚钱能力,他就很容易明白,为什么老园长会对这个宁卫民如此偏爱。

这样出色的年轻人,谁能不惜才呢?就连他也一样。

如果他能虚心一点,懂事一点,早点来拜见自己,那么他的下场很可能会好很多。

不过现在当然是敌人了。

不,也不能算是敌人,其实客观的看待,自己已经稳赢了。

坛宮饭庄永远只会属于天坛,无论是皮尔卡顿还是宁卫民,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翻盘的机会,从此只能老老实实。

年轻人可以有野心,这没什么。

但问题是不能着急,任何事情都有规矩,有顺序的。

想要的东西伸手硬抢可不行,哪怕再有能力也不行,否则这个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想到这里,龚明程的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他带着下属迈步挺胸,走进了宴会厅的大门。

这次会议严格来说,可以决定坛宮饭庄未来的归属,所以他现在别的都不去想了,只想全力以赴打赢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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