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苍凉,北风萧萧,阴云蔽日,一潭墨绿色的池水泛出粼粼水波。北风拂动园中的垂柳,叩响阁楼的窗扉。
陈威倏然醒转,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轩敞居室之中,他下了床,对着床边的一面银边铜镜端详起来,镜中分明是一位十七岁的古代少年,少年头上挽着发髻,发髻上别有一根带玉珠的发簪,这张脸俊俏精致,却也消瘦苍白。
确认不是做梦之后,陈威终于意识到,他已经穿越了。
他细看屋里的布局,却见床边红帐幔纱,不远处是檀木家具,桌上铺着蜀锦桌布,墙上挂有几幅字画,窗边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式古玩玉器,其中一件元青花格外显眼。窗外是一片绿树环绕、水榭相间的园子。
陈威成为了一个明朝的贵族少年,巧的是这位少年与他同名同姓。
陈威三天前在南湖落水,打捞上来后一直昏迷在床,等再次醒来之时,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变成从五百年后穿越而来的陈威了。
此时,一男一女两个家仆走进屋来,男仆名叫陈七,婢女名叫小云。
见陈威已然醒转,陈七欣喜异常道:“少爷,您可算醒了!云儿,快去告诉老爷和夫人。”小云听令而去。
陈威睁开眼打量了一番陈七,却见他一身直裰,头上以青布挽着发髻,长得白白胖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陈威疑惑道:“我这是在哪里呀?你认识我?”
陈七顿时惊慌失措道:“坏了坏了,少爷莫不是脑子进水?连我都不认识了?”
陈威真想一脚踢开这个口无遮拦的胖子,他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脑子进水。
这时,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闯进屋来,老者虽然头发花白,然精神劲朗,双目如炬,看上去面有怒容,他走到陈威面前,不问三七二十一,给了陈威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口中吼道:“混账东西!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正欲抬手再给陈威一巴掌。这时,陈七冲过来紧紧地护住陈威,对老者哭道:“老爷,您别打了,您要打,就打我好了!”
老者怒道:“快给老夫滚开,收拾完他,再来收拾你!”
陈威怒从心生,喝道:“你谁呀,敢打本少爷,反了你了?”
老者一脚踹在陈威的胸口上,陈威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坐回床上。陈七抱着自家少爷哭道:“您少说两句吧,哪有儿子这样对老子说话的?”
陈威懵了:“这个恶魔般的老头居然是自己的父亲?有哪个父亲这样打儿子的,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老头又欺近陈威,准备新一轮的暴击,陈七死死地抱住老头道:“老爷,求您了,少爷死里逃生,已经吓得不轻,何况此时他的脑子已经进水……”
老头面色大变:“什么,脑子进水?”他脸上的怒容消失了,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喃喃道:“除了脑子聪慧,小儿已别无他长,如今他脑子进水,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当老头权衡着儿子生死的时候,一位体态娴雅的中年妇女也快步走进屋来,他看上去比老头年轻不少,陈威心想:这位该不会是自己的姐姐吧?妇人眼中满是愁容,看到陈威,两行热泪滚滚流下。
陈威转向陈七问道:“这个女人又是谁?该不会也是来教训我的吧?”
陈七哭笑不得道:“少爷,您不会真的被水呛傻了吧,这位便是……”
还没等他说完,那妇女便推开陈七,把陈威搂入怀里哭道:“我的儿呀,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可吓死为娘了!快让为娘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陈威睁大了眼睛:“你是我娘?”
妇女一怔,随后恸哭道:“天哪,你连为娘也不认识了吗?你是不是被水呛坏了呀?”
还没等陈威解释,她继续哭道:“这都是你爹造的孽。”她转向老头子道,“要不是你平日里对孩子管束太严,我儿也不会落水轻生,更不会被水淹坏了脑子。孩子可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说着对老爷一阵捶打。
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威的父亲名叫陈英,袭承平西伯,陈家乃军人世家,三代虎将。可到了陈威这一代,骨子里的尚武精神已荡然无存,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性格懦弱,流连烟花柳巷的轻浮公子,不好兵戟,只好女人,于是,陈威自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嘲弄的对象。
陈英老来得子,本来欢喜,然早年领兵在外,疏于管教儿子,陈威便在母亲的溺爱中一天天成长起来。当陈英发现儿子正滑向堕落的深渊的时候,一切晚矣,陈威那时已经十五岁,性格已然成型。
然陈英管不了那么多,他可不能让家族的名声被这软弱的儿子败坏殆尽,于是将陈威带到身边严加管教,日日鞭挞,然而几年下来,陈威非但没有长进,反而变得更加胆小怯懦。
父亲的管教也完全限制了他的自由,他一方面默默忍受着父亲的暴政,另一方面则寻找机会逃离。他开始迎合父亲,直到麻痹了老头子,他从母亲那儿骗得一些银两,然后逃离了这个家。
在那段日子里,他认识了一位名叫红玉的青楼女子,并暗暗地与红玉私定终身。然而好景不长,纸里包不住火,父亲很快便寻到了他,特别是得知儿子与一青楼女子私定终身之后,怒不可遏,直接关了儿子禁闭,不得见任何人。
半年后,陈威终于在父亲面前承认错误,并表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加上母亲的求情,老爷终于松了口,表示不求儿子像自己一样征战沙场,但是不得再随意出门,更不能出入于烟花柳巷之中,否则自己在满朝文武面前抬不起头来。
陈威点头同意,从那以后,他开始闭门认真读书,然而暗地里,他还是默默地打听红玉的下落。
直到不久前,他听母亲的贴身侍从王婆说:“红玉不堪市井的舆论压力,悬梁自尽了。”
陈威虽然性格软弱,却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听闻噩耗,他绝食三天,之后投湖殉情。
现在的陈威是从陈七那里得知这些往事的,他在心中暗自叹服,这具身体的上一个主人也许性格孱弱,胆小怕事,然而,在面对真爱时,他却是个勇敢的人。
如今再世为人,陈威决定活成一个不一样的陈威,然想到老父亲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就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