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谈笑间,沈约问道:“寺院不是管教严苛吗,方丈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小沙弥进城?莫非真如我所说的那般逃下山来?”
陈威解释道:“沈兄此言差矣,我此番下山来,奉了方丈的法旨,追查寺里的一个叛徒,此人盗窃佛经,似与外人有勾结,只是下山之后,全无音讯,我正为此事犯愁。”
逯杲问道:“此人长什么模样?”
陈威将圆通的相貌细细地描述了一番。
逯杲敏锐地意识到,圆通应当是个关外人士,便说道:“此人当不是中原人士,在下倒是识得几个瓦剌人,他们久居京城,一直是在下监视的重点对象。你也知道,和漠北瓦剌人打了几次仗之后,我大明对关外之人向来警惕。这些人在京城平时倒也安分,只做些小本买卖,或许他们识得圆通。”
陈威激动地说道:“既是如此,还望逯大哥告知他们的藏身之所。”
逯杲说道:“阁下与沈约乃过命之交,你的事,便是逯某人的事,放心,这事陆某管定了。”
第二天一早,逯杲便带着一高个的汉子前来,那人高鼻深目,下颌长着一圈硬邦邦的络腮胡,面相凶恶,然而他跟在逯杲的身后,却像极了一头温顺的羔羊,看得出来,此人对逯杲害怕到了极点。
要知道逯杲在城西一带乃是阎罗般的存在,不少人曾被他拖入诏狱,对逯杲这个名字可谓是闻风丧胆。
逯杲对陈威说道:“此人名叫察罕尔,在京城中人脉极广,关外人士在京城中的生意他无不掌握,大事小事无不知晓。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接下来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询问于他。”
察罕尔意识到不用应付逯杲这个阎罗,见眼前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心下稍安,然顾及到逯杲在一旁,自是打定主意,知无不答,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完全逃不过逯杲的一双鹰眼。
陈威问道:“你可认得一个叫圆通的僧人?”
察汗尔回道:“小人是本分的生意人,从不与僧人打交道,请恕小人不知。”
陈威心想,圆通下了山,哪里还会做生僧人打扮,察罕尔不认识圆通倒也在情理之中。
陈威便将圆通的相貌谈吐描述了一通,末了问道:“这个人你总该认识吧?”
察罕尔道:“你说的可是穆特尔?此人十年前就已经失了音讯,当年便是小人带他来京城的。当时在京的瓦剌人中发生了瘟疫,奄奄一息的他被一名高僧带走,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他却出家当了和尚。”
陈威说道:“昨日他被逐出师门,现已返回京城,这事你可知悉?”
察罕尔回道:“此事小人委实不知,不过穆特尔有一个同胞兄弟在京城,穆特尔此番前来,应当是先去寻找其胞弟了。”
陈威问道:“他的兄弟此刻在哪里?”
察罕尔回道:“小人已经许久未见他们了,不过大人放心,您让小人先回去,重新探查好了再回来相告如何?”
陈威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说道:“我可否与你同去?”
逯杲说道:“兄弟放心,察罕尔是实在人,说到做到,有我在,他断不敢造次,你去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打草惊蛇。”
察罕尔维维诺诺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样,今日酉时,我们还在此处见面,那时小人自然会探出他们兄弟的下落,不仅如此,还会将穆特尔此行的目的告知诸位大人。”
有察罕尔的这一番话,陈威不复多言。
逯杲白天要到镇抚司当值,沈约便带着陈威畅游京城。不过陈威也对沈约坦言,他回到京城之事决不能让家人知道,自己当然也不可回家,至于原因,他只说与家人断绝了关系,沈约看出此中必有隐情,不过他是明事理之人,并没有过多地追问。
沈约让陈威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京城,一个充斥着形形色色商品的繁荣都市,沈约与各地的商贾均有往来,这里的人对他极为尊重,在这里,陈威可以看到关外的银狐皮,东洋的武士刀,西域的玛瑙,南洋的珍珠……一个蓬勃待兴的商品世界与各色人物,无不让陈威耳目一新,然而陈威心里有事,逸兴全无。
好不容易挨到酉时,逯杲再次来到客栈,察罕尔却迟迟没有现身,酉时已过,仍然不见察罕尔的踪影,陈威心下不安,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便问道:“这个察罕尔是否真的靠谱?”
逯杲沉吟道:“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撒谎,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约说道:“既然他来不了,不如我们前去寻他?”
逯杲回道:“这样也好,只恐察罕尔已为人所害,否则即便被打断了腿,他就算爬也会爬过来的。”
陈威心中暗自惊叹。
逯杲驱驰马车来到城北的一条深巷中,此巷名为平安巷,这一代的房屋星罗棋布,密密匝匝,比起其他胡同深巷里的高宅深院,此处的房屋陈旧不少,也破败不少,这里便是逯杲所说的关外生意人聚集之地。此时苍茫的暮色中一片死寂,若不是逯杲带路,陈威和沈约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巷,巷子中还密布着这么多的破旧房屋。
马车在一座小型四合院前停下,逯杲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应答,逯杲不耐烦,拔出绣春刀,劈向了房门,门锁应声脱落,三人破门而入。
逯杲点起火折子,见地上有血迹,心中暗道不妙,他急忙冲向里间,只见察罕尔倒在血泊之中,腹部中刀,离他不远处还有两个妇人躺于血泊之中,已经气绝,贼人早已不见踪影。
逯杲将手探到察罕尔的鼻前,觉得此人尚有一丝气息,急忙掏出随身所带的金疮药,敷在察罕尔的伤口处。
不久,察罕尔悠悠转醒,嗫嚅道:“大人……大人,小人……小人无用,办砸了差使!穆特尔果然……果然别有所图,小人撞破了他的阴谋,他竟想杀人……杀人灭口,好在小人还是等到了大……大人。”
陈威急忙问道:“穆特尔有什么阴谋?”
察罕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穆特尔意欲谋害……谋害当今圣……圣上……”。话还没说完,察罕尔就咽了气。
这一下,三人都傻了眼。
逯杲面色苍白道:“此事干系重大,事关圣上安危,还望两位守口如瓶。在下即刻返回镇抚司去,告知指挥使,如果不出意外,京城很快就将处于全面戒严状态。二位可悉听尊便,再下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