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寒月,雪霁天晴,凌冽的北风却使骨头感到无比刺痛。
道路上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露出斑驳的黄土地。晌午的阳光透过落满积雪的树杈斜映在雪地上,明晃晃地有些让人眼花。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以至于有些菜地里的白菜还没收就被压在积雪下。
道路两旁的菜地里,零零星星地散落着扒开积雪收菜的人。
“今年的雪下得异常地早哩!”
“收成不好,又是个寒冬可怎么熬?”
“听说皇帝和吕国签了免战书,我们交出去两块城池出去呢!”
“要我看啊这祁国自从平阴候殁了后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前平阴候在的时候谁敢撒泼。”
“但听说平阴候的儿子卫延卫候爷也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就能白白送人两座城池呢?”
干活的人们议论着天下局势,头也不抬地小心翼翼的挖着雪下的白菜,那可是今冬续命的粮食,可不得宝贝着点.
官道上,一辆马车从堆满积雪的枯枝中缓缓走来,车夫老金小心翼翼地驾着车,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马车里的人,自己便身首异处。
马车里平阴候家的老夫人,拇指拨弄着佛珠,陷入苦思。连婢女阿瑞奉上的热茶都没有心思喝上一口。岁月刻化的鱼尾纹因眉头紧皱变得更深了。
因昨晚梦到十年前病逝的老侯爷,老夫人不等雪完全融化便去老侯爷墓前上香,带兵打了一辈子仗老侯爷到临终之前都没有看到祁国统一天下终是抱憾的,老侯爷天下一统的愿望在他走后仍旧没有实现,今年祁国甚至被迫割掉了两块地给吕国。近日老夫人总会梦见老侯爷惆怅的看着祁国的疆土,为了安慰老侯爷泉下之灵,老夫人不顾儿子儿媳的反对,天稍稍放晴就上了马车。
上完香后,老夫人又和阿瑞一起清扫了墓前的积雪,摆上祭品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才放下。
刚要转身离开之时,只见一僧人从林间小道踏雪而来。
老侯爷的墓建在后山一块风水极佳之地,掩盖在一片苍劲幽绿的松林之下,鲜有人迹。老夫人看着迎面走来的僧人疑惑不解,这周围也没听说建了座寺庙?
只见僧人走到他们一行人面前,掏出化缘的钵道:“阿弥陀佛。”
老夫人见是化缘的心中的疑惑才解开,化缘的僧人走多远都不足为怪,便让婢女阿瑞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僧人的钵子里。
僧人很明显地被老夫人的大手笔给震了一下,随即作了个揖:“老夫人心善,菩萨会保佑您的。”说完,便掐指一算接着道:“只不过天命不可违,富贵贫穷生老病死皆是命数。老夫人家的小孙子命里有劫当要小心才是。”
僧人口中的小孙子乃是侯爷卫廷六岁的小儿子卫鞅,平阴府人丁并不兴旺。侯爷中年才得一子,老夫人五十多岁才得的小金孙。全府上下宝贝的不得了,一听卫鞅命里有劫,老夫人脚下一软。
僧人看着被婢女搀扶着的老夫人又说道:“老夫人莫慌,这个劫也不是度不过去,小少爷只是命格太好,容易折寿罢了。寻一命格苦的女子相伴他左右便可化劫。”
老夫人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高僧口中的女子去哪里寻?”
僧人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一群雪中觅食的乌鸦。
“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完便消失在林间小道里。
“全不费功夫……”老夫人坐在马车里反复思考着僧人的话,手里的佛珠转得更快了。突然马车一个急刹车,茶几上的热茶溅在老夫人手上,刺痛把她从沉思拉回现实。
阿瑞气得掀开帘子指着老金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想活命了吗?摔了老夫人有你好果子吃的!”
老夫人摆摆手:“罢了继续赶路吧”
老金被阿瑞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满脸委屈道:“姑娘。不是我没赶好车,前面是人牙子的集市,我们的路被挡住了。”
天下局势不稳,百姓生活困苦,卖儿卖女换口饭吃的人也不在少数。老夫人心中不是滋味下了马车走到集市上。
果然,前方不远处有几个衣衫单薄的孩子头上插着稻草,其中大约一岁模样女娃娃坐在中间堆着雪人玩。嘴里咿咿呀呀地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待走到女娃娃身边时,才看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脸上耳朵上满是红红的冻疮。
孩子这么小就被拿到集市上来卖实在是可怜,老夫人指着女娃娃开口道:“这是谁家的娃娃?”
人群中一个满脸堆笑的女人疾步走来:“老夫人,朱雀是我大哥家的孩子,可惜我大哥战死了大嫂病死了,可怜只留下这么个女娃娃,本来想打算家里养着,可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硬,自打养了她后家里的母鸡也陆续生病死了。我男人说这孩子早晚也会把我俩给克死,就让我带到集市里卖掉。”
“这样的孩子谁还敢买回去做丫鬟啊!”人群里不时传来几声嬉笑声。
一个胖胖的女人拉着自家孩子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买丫鬟还是要买如意相的好,不如买我家的孩子。”
老夫人挥了挥手,指了指玩雪人的女娃娃:“这孩子我买了。”
这女娃娃不正是刚才僧人所说的命格苦的女子吗?
阿瑞付给女人银子,女人掂量着银子,看也不看地上的女娃娃转身乐呵呵就走了。
老夫人抱起朱雀,朱雀也并不认生,长满冻疮的小手搂上老夫人的脖子,冲老夫人甜甜地笑着。
阳光暖暖地铺洒在雪地上,把小朱雀口中的热气氤氲成奶白色。
老夫人怜惜着抚摸着朱雀柔软的胎发,笑道:“祖母带你回家啊!小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