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早，朱雀却是越来越赖床了。

阿瑞进来叫了三遍，只听见被窝里的人懒懒应了一声后便没了动静。

朱雀的小圆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做着吃糖葫芦的梦，吃着吃着只觉浑身冰冷。睁眼一看，卫锦站在床边双手叉腰，早已把她的被子给掀光了。

朱雀擦掉嘴角的口水朝着卫锦撒娇道:“好姐姐，你再让我睡一会吧。”

说完欲伸手扯被子。

卫锦才不理会她，迅速把被子抢过来，吩咐丫鬟进来伺候朱雀梳妆穿衣。

“你家夫君已经早起读书一个时辰了，你倒心安理得睡到日上三竿。”卫锦看着睡眼朦胧的朱雀打趣道。

从小卫锦便拿夫君媳妇之类的词来调侃她，朱雀早已闻之面不改色。

“鞅哥哥最近很是用功呢！我去捣乱都不理我。”朱雀洗了把脸，语气里稍带着些失落。

卫锦倒觉得虽然卫鞅人在书房，手里捧着书，魂却不知神游何方了。自从在府外打架受伤，目睹父亲痛哭，卫鞅便有些变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撒娇粘人，也不再像小时候笑得那样开心了。

十一岁孩子的心思，她竟有些猜不透了。

“大姐姐，你猜今天外祖母的小厨房会准备什么早膳呢？”朱雀梳妆完毕，兴冲冲地拉着卫锦的手就往隔壁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为了方便照看朱雀，老夫人命人收拾出中苑旁边的小院子。朱雀轻轻一嗅就闻到小厨房传来的香味。

老夫人正要让阿瑞去催第四遍，见卫锦领着朱雀进来，便扭头假装生气：“赖床的没饭吃！”

卫锦捂嘴笑着，朱雀并没有被吓到，而是钻到老夫人怀里撒起了娇：“外祖母最疼朱雀了，怎么会忍心让朱雀饿肚子。”老夫人哪里禁得住她的撒娇式进攻，不一会便綳不住脸，噗呲笑了出来。

阿瑞让丫鬟们摆膳，朱雀看着摆出来的早膳，抹去不知何时流出来的口水。

不一会桌子上便摆满了各式精致的早点，瑶柱白果粥，鲜虾饺，素烧麦，脆皮酱鸭，桂花糕，杏仁酥。朱雀看的眼花缭乱，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犹豫片刻，便夹起一个玲珑剔透的虾饺塞到嘴里。

吃了一会，卫锦开口道:“祖母，上次卫鞅和朱雀一起偷偷溜出侯府，身边连一个贴身的小厮丫鬟都没有。没有出事是万幸，出了事连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实在是不妥。”

贴身的丫鬟和小厮，老夫人不是没给卫鞅和朱雀配过，只不过卫鞅烦身后总有人跟着，便把贴身的小厮又给送了回来。朱雀这个跟屁虫见卫鞅不要，自己也坚决不要。

老夫人点点头，卫家只有卫鞅一个男丁，他要是出了事，整个侯府便后继无人了，她就是硬塞也要塞几个护身的小厮过去。

“等鞅儿来请安的时候，塞给他几个就是了”老夫人看着雕花窗外竹叶虚掩下的石板路，这个点儿卫鞅也该来请安了。

不一会便看到卫鞅一袭淡青色长袍，穿过竹林徐徐走来。

“请祖母安。”卫鞅作了个揖，直起身时便看到朱雀嘴里塞着桂花糕，小圆脸鼓鼓的，不禁觉得好笑。

“鞅哥哥，今日的早膳格外好吃，你快也吃点”朱雀起身小跑过来，把卫鞅拉到座位上。

卫鞅虽用了早膳，但拗不过朱雀，只好接过一块杏仁酥。

老夫人和卫锦只是笑笑看着俩人，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两人从小腻到大。

“鞅儿，上次你和朱雀外出晚归，着实是把你母亲急坏了，你身边也不带几个小厮，万一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老夫人喝了口清粥接着说道：“等会你就去领几个小厮做护身用。”

卫鞅点头：“就依祖母说得办。”

卫鞅的态度着实让老夫人一惊，仔细想来，这孩子自打架回来以后便有些地方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随后老夫人又试探着问道：“这几日可还在用功读书？鞅儿对伴读的事怎么看？说与祖母听听。”

“孙儿这几日想了很多，现在侯府虽然不受皇帝器重，但在朝野上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伴读之事虽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背后隐藏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卫鞅说这番话时神情变的严肃，眼光里多了一分深邃。

老夫人笑而不语，抿了口茶，示意卫鞅继续说下去。

“皇帝一共有三个皇子，养在皇后膝下的大皇子，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和早年亡母的三皇子。大皇子有皇后背后外戚势力的倾力支持，皇帝对二皇子宠爱有加，储君的人选自然会落在他们二人之间。皇帝美其名曰选伴读，无非就是想看看世家大族们的表态。”卫鞅怕自己分析有错，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依你看，你想当大皇子的伴读还是二皇子的伴读？”

卫鞅嘴角闪过一丝笑：“谁要上老皇帝的当，我两个皇子都不选，跟着最不受宠的三皇子才为上策。”

老夫人和卫锦对卫鞅的选择十分不解，不想加入党羽之争装得愚笨点故意不被选上就可以了，怎么画蛇添足去选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卫鞅看老夫人和卫锦满脸不解，便解释道：“现在朝堂之上受到皇帝重用的是守旧派，父亲那些拓新派倍受排挤。现在侯府的力量不比从前，禁不起折腾。老皇帝念着祖父豁出性命帮他打下江山的功劳才没有动侯府。君心难测，谁能知道皇帝心向哪个皇子，这时候侯府万一站错了队必定会元气大伤。但是侯府又不能哪个皇子都不选，不选便有目无君上之嫌。既想不表态又不讨嫌，只能去选三皇子，那样就等于告诉皇帝，我们侯府对皇帝对皇帝忠心耿耿，在皇帝做出判定之前，不站任何党羽之列。”

卫鞅说完，老夫人和卫锦不禁一惊，这孩子分析朝野竟能这般透彻，算计得更是分毫不差。

侯府面临的困境竟能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成长地这么迅速，老夫人欣慰的同时也倍感心酸。

朱雀年纪小并无感触，只觉得鞅哥哥说得话很厉害的样子，在旁边仰着脸对卫鞅咧着嘴笑道：“鞅哥哥好生厉害！”

卫鞅揩去朱雀嘴角的糕点屑，随后看着宴厅对面静静的湖面陷入沉思。

一阵暖风袭来，湖面荡起涟漪，那湖面下是否也同样暗流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