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领朱雀进宴厅的时候,晚膳早已布好。朱雀走了一下午,吃了几口菜后便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地窝在老夫人怀里睡着了。
太后便命云霜抱着朱雀去床上睡去了。
太后看着在云霜肩头熟睡的朱雀问道:“这孩子果真能帮你家卫鞅渡劫数不成?”
老夫人叹了口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侯府就卫鞅一棵独苗,要是出了事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侯府现如今的境地不太好啊,我那不中用的儿子越老越糊涂,竟不懂得用人了。”太后也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接着说道:“不过有我在一天,皇帝就不敢动你们侯府一根手指头。”
闻言,老夫人离席给太后行了个大礼,双眼有些湿润了。
宴厅里的烛火跳动,忽明忽暗。她看着将要燃尽的烛火,心中万般思绪。
现在有太后的庇佑,侯府即使在朝野上不受重用,老皇帝不会动侯府。但以后,太后西去,皇帝身边没有为侯府进言之人,侯府又会处在何种境地。
次日,当朱雀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寝殿了。太后和老夫人好久未见,便要多留她们在皇宫住几日。没有阿瑞叫自己起床,朱雀着实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霜端着宫装守候多时,见朱雀终于睁开了眼,便在默默在心里嘀咕着:谢天谢地,这姑奶奶终于醒了,没见哪家贵小姐能睡到日上三竿的。这位真真儿的是个人才。看着朱雀的鸡窝头面不改色道“小姐,太后和老夫人已经用完早膳去御花园赏花去了,见您还没醒,就吩咐让您多睡一会。”
朱雀闻言,挠了挠鸡窝头,张开大口打了个哈欠:“那就有劳姐姐了。”
云霜实在没脸看,便开始给朱雀梳妆了。
很快朱雀柔软的发被梳成现下宫里最时兴的垂桂鬓,簪了几朵明丽的珠花。一袭芙蓉色滚雪细纱裙,将她点缀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娇艳少女,云霜看着竟有些恍惚了。
朱雀用完早膳后,百无聊赖地在殿里踱步,宫女们各有各的差事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陪她玩。
脑海中闪过那张绝色的脸,那温凉的声音如同在耳畔盘旋一般,挥之不去。一个忍不住,她又偷偷溜出来,凭着记忆又来到祁桓所在的园子。
祁桓本来今日要去藏书阁看书,但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走到昨天遇到朱雀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便拿着书坐了下来。
远处一群喜鹊如受惊般呼啦啦地扑扇翅膀从梧桐树枝上飞起,随即一切又恢复寂静。
美人蕉丛外响起脚步声,祁桓心中一喜,应声看去。果不其然,从美人蕉走来的正是朱雀。昨日梳的小圆髻使得朱雀身上满是稚气,今日高高梳起的垂桂鬓多了几分明艳少女的味道。朱雀一袭芙蓉色细纱裙走在阳光里,祁桓竟觉得有些晃眼。
“桓哥哥果真在这里!”朱雀笑得灿***美人蕉都要艳上几分。
祁桓点点头:“你今日不必回侯府吗?”
朱雀走到祁桓跟前,自觉地伸手捏了个杏仁酥嘿嘿笑道:“太后人可好了!留我和外祖母多住几日呢!”
闻言,祁桓冷笑一声。即便是天下人都对太后歌功颂德,在他眼里,那个老太婆和满皇宫里看不起他的人并不二致。
自懂事起,他便知道自己是不受待见的。无论功课做得多么好,太傅都不会说一句赞赏的话,而是捧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烂文章拍马。皇帝也从来不会问他的功课,在家宴上见时说得都是嘘寒问暖显示自己是个好父亲的场面话。
他不仅不受父兄的待见,连宫人都不把他的差事放在眼里,衣服洗不干净是常有的事。也是,在他们看来,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以后最多封个小小的王在京分个小破宅子,怎么可能拿捏得了他们?
初见太后是在一个下雨天,学堂下学时,竟无一个奴才来给自己送伞。淋着雨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大队人浩浩荡荡的抬着轿子走过。轿子上看雨景的太后恰好看到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年,问道:“你是哪处的孩子?”
她身旁撑伞的婢女,恭敬地小声道:“就是那个三皇子。”
她的声音极小,混着打在雨伞上重重的雨滴声,一清二楚的传到耳朵里。
“那个“二字,刺耳得很。
磕完头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只听轿子上的人道:“云霜,拿把伞给三皇子。别淋生病了。”声音中竟有些疼惜的味道。
那种味道是他活了九年都不敢奢求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叫云霜的宫女给自己伞时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更记得自己拿到伞时蓄在眼里的泪。
原来,这压抑的皇宫内是有人给自己遮风挡雨的。
他高兴地一夜难眠,第二天早早地去给太后请安并还伞谢恩。
守门的宫女进去禀告,那个叫云霜的宫女走了出来,有些嫌弃地接过伞:“太后心善,见到落难的小猫小狗都是要搭救一把的,那些猫狗感激地一时都会忘记自己原是畜生呢。”
他起身站起,扭头离开,没有回头。
正午的阳光照在美人蕉上,红得耀眼,像极了他心尖滴的血。
朱雀歪着脑袋,看着陷入沉思有些痛苦的祁桓,不知道怎么做好,便从点心盒了捏了一个桃花酥递给他:“桓哥哥想是看书看累了,吃些糕点吧。”
祁桓从回忆里醒来,伸手欲接过糕点。
“呀!桓哥哥的衣袖破了!”朱雀指着祁桓的衣袖道。
祁桓一看,衣袖上果然裂出来一条长长的逢。那帮该死的奴才是越来越怠慢了。
一时间祁桓的脸臊得通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雀半蹲着,掏出挂在腰间的针线包。因为平时东跑西跑,时常刮坏衣服,阿瑞就挂了个针线包放在香囊旁边,以便随时都能给她补上,维护好贵小姐的形象。
“桓哥哥,你别动,我给你缝上。”说完开始穿针。
祁桓看她穿了十遍也没把线穿过针头有些怀疑:“你行吗?”
朱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拍拍胸脯毫不谦虚:“那可不!我绣工可是一绝。”说完得意地跟祁桓炫耀串好线的针头。
我扎!拉线!扎!拉线!
祁桓看着眼前缝衣如舞剑的满脸凶神恶煞的少女,有些后怕。
可千万别……
“啊!”一声惨叫惊起一树栖息的喜鹊。
朱雀挤出干干的笑:“一时失手,对不住啊对不住。”说完低头检查祁桓的伤口。
今日云霜给朱雀挑了一件低领的宫装,这么一低头,颈后墨色的莲花闯进祁桓的视线。
那朵墨莲纹得相当逼真,妖娆地有些魅惑人心。
祁桓刚要张口问,忽觉得男女有别,非礼勿视。便把话咽了下去。
朱雀看针眼扎过的地方并没出血,便接着缝了起来。
祁桓看得是心惊肉跳。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朱雀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长舒一口气。
“看!”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进亭子。那歪歪扭扭的针脚,时而打结扭打在一块时而露出一个大口,这样的绣工刺得祁桓的眼睛有些疼。
朱雀见祁桓久久不说话有些担心地说:“我缝得还不够好吗?”
祁桓看着自称绣工一绝的针脚,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朱雀看着祁桓绝美的笑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桓哥哥喜欢就好!”
祁桓摩挲着针脚,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