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近身伺候,指的是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侍奉笔墨,沐浴搓背。
讲究一点的人家,还有暖床等一系列不可描述之项。
暮色渐浓,朱雀端着一盘梨花酥由杨素素带着朝卫鞅书房走去。入阁第一天便让她近身伺候,朱雀没想到,杨素素更没想到。
所以这一路,杨素素脸色极难看,只有遇见阁中有头有脸的高手,才会一脸假笑花枝乱颤。
朱雀心中暗暗啧啧一声,这个杨素素能耐得很,虽说人长得弱柳扶风说不出的柔美,但这做派怎么看怎么表里不一。
未央阁是江湖帮派,阁中不管是有头脸的江湖高手,还是拿扫帚的洒扫下人自然男子偏多。她数着从小厨房来的这一路,杨素素除了没跟择菜的磕碜胖老五嬉笑招呼,剩下的长得俊俏的,身份高的她一路调情笑过,几乎每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中。
“素素。”守在书房外的阿言见心上人来了,笑得眼睛都没了。
不知为何,朱雀看着小眼睛的阿言,总觉得一顶绿帽飘在他头上。
杨素素只浅浅笑着问道:“阁主在里面?”
阿言连连点头而后看向杨素素身后的朱雀:“阁主看书累了,快些进去侍奉茶水吧!”
朱雀应下笑得嫣然美好,阿言却有些愣住了。
半晌冲着踏进书房的朱雀竖了个大拇指。
月光下再看这丫头果然是个狐媚能惑主的,有前途!
书房里烛光摇曳,卫鞅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杨素素腰肢款摆行至他身前,卫鞅只眼角余光瞥了一下,便又继续看书了。
“阁主,这丫头我已细细教了规矩。”杨素素柔柔说道。
卫鞅淡淡‘嗯’了一声。
杨素素不死心,将朱雀端的梨花酥亲手放在桌案上:“入夜了阁主早些歇息,熬夜伤身。”
卫鞅又淡淡‘嗯’了一声。
杨素素见卫鞅不理睬自己,也不自找没趣了,屈膝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朱雀有些惋惜,她看杨素素调情还没看够呢!
随着‘吱呀’一声,雕花门缓缓关上,书房的气氛便说不出的怪。
卫鞅只看书不说话,朱雀便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烛光下,一丝浅笑似划过卫鞅嘴角。
“名字不错。”他漫不经心来了句。
“啊?”朱雀作迷惑状。
“小八这名字取得好。”卫鞅解释道。
朱雀得意一笑,那可不,她满腹经纶想出来的名字自然不赖。
她正得意着,身旁卫鞅又来了一句:“不用费脑子。叫你名的人不费脑子记,给你取名的人……”
卫鞅顿了顿,俊目故意看向她:“没脑子。”
朱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只干干笑着:“家里孩子多,我排老八,爹妈图省事就给了这名字。”
她小时候便脸皮厚说起谎来丝毫不脸红。
卫鞅心中几分欢愉几分怅然。
他是喜欢她不假,从小便喜欢。
以前在京中侯府时,他便想着她凤冠霞帔的模样。
但……
自侯府蒙难,他便把那份情谊藏在心底,不轻易显露。未来他脚下的路惊险重重,他不想连累她。他只想她过得开开心心,永远笑靥如花。
若他策划的大计能成……
若那时她还在等他……
那么他便许她十里红妆。
故,现在不管心中多喜欢她,他都要狠下心去将她伤几分,让她离未央阁远一些。
本来让阿言买美婢回来,只是想在她进未央阁时做戏给她看,既然她现在自投罗网,那就难逃他的手掌心了。
“温些酒来。”卫鞅说得淡然。
朱雀此时婢女身份,虽不知他为什么大晚上的要酒喝,还是取了一壶黄酒,细细温了端过来。
他平日里酒量便不好,喝一两盏眼下脸颊便红红的,所以朱雀只斟了半盏。
“斟满。”
半盏酒映着烛光,卫鞅觉得远远不够。
朱雀投去难以置信的眼神,手却听话,接着将酒斟了满满一盏。
卫鞅端起一饮而尽:“再续。”
朱雀惊得张大嘴巴:“阁主今儿是怎么了?”还没拖长疑问的语气,便迎来卫鞅一个眼神杀。
她一哆嗦又斟了一杯,便见对面卫鞅仰头喝了个精光,本来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团红,像涂了层胭脂。
好似害羞的美娇娘,朱雀脑中冒出这样一句,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卫鞅似有些怒了,蓦地自椅子上站起,将朱雀结结实实堵在身后墙边,动弹不得。
他武功卓绝却不胜酒力,两盏酒便让他略站不稳。他低头看着臂膀下惊慌失措的美艳女子,眼神复杂,有渴望,有痛苦。
“鞅哥……鞅阁主,你怎么了?”朱雀被卫鞅两臂围得结结实实不得动弹,只有小脸仰头迎上他一双冷峻眸子。
他盯着她樱桃唇瓣看了看,松开手臂,拿起梨花酥吃了几口,酒意袭来,只觉昏沉沉的,便一口将剩下的梨花酥塞进嘴里:“拎热水来沐浴。”
他低头看向她,却没想朱雀柔柔笑着拿出手绢给他擦去嘴角酥屑,那种柔美他从来没从平日里的朱雀脸上看到。
或许他平日里冷冰冰的,没这么反常过吧!
“阁主想是累了,又或是遇到烦心事,若阁主信我可否讲与我听?”朱雀柔声说着,像是哄一个闹情绪的孩童。
“你?”卫鞅一笑缓缓道“你也好,你生得这样美,想是也贤惠。”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却僵在半空中“那我便将我的烦心事说与你听。我有个表妹,虽生得美却顽劣得很,我俩婚约在身,我却……”
“阁主不必说了。”朱雀心中一痛,脸色极难看,转身道:“我去给你拎热水来。”
她关上门的时候,眼中晶莹闪烁,一滴泪珠落下。
我有个表妹,虽生得美却顽劣得很,我俩婚约在身,我却不喜欢她。
鞅哥哥大概是要说这些吧!他今日反常也是因为这几日她过于纠缠吗?
他不喜欢我……
也是,他潇洒英姿,该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才对。
衣袖蹭蹭眼泪,她自觉心中刀绞一般痛。
书房内,卫鞅见雕花门外远去的倩影对着明灭烛光喃喃道:我俩婚约在身,我却给不了她幸福……
想着他不禁又斟酒一杯,饮尽后便醉倒。
待他醒来之时,便见屏风内热气氤氲,朱雀眼睛红红的,嘴角却挂着笑:“阁主沐浴吧。”
她定是偷偷哭过了。
卫鞅边解衣服边想着,不忍对自己的做法恼火。
他为何要惹她哭呢?
或许是借着酒劲,他此时极愤怒,一个拳头狠狠砸向浴桶里的热水。
习武的卫鞅内力深厚,不拔剑也能让人受伤,此时他赤手空拳却也将水花激起一丈高,发出巨响。
就像人一个不小心头朝下栽进浴桶的声响。
在屏风外守候的朱雀以为卫鞅醉酒跌进浴桶,慌张跑进来查看。却不想将没穿衣服的卫鞅看个精光。
“啊!”她尖叫一声捂住眼睛,没注意脚底踩到卫鞅激出的水迹,一个失衡,便滑向卫鞅。
卫鞅被闯进来的朱雀看了个精光,酒意正浓的脑子里担心的不是贞操丢了,而是他身上的腹肌看起来结不结实。
他低头,动作迟缓的捏捏腹肌而后满意地抬起来时,迎面朱雀便扑了过来。
他担心朱雀摔倒伸手抱住她,奈何脚下太滑,两人一起滑进浴桶。
房外阿言闻声赶紧破门而入,却不想看到浴桶里的香艳场景。
“滚!”卫鞅护住浑身湿透的朱雀,投给阿言一个能杀死人的眼神。
阿言愣了一下,而后边笑边关门:“二位继续。继续。”
月华如练,透过雕花窗映到朱雀脸上,此时她的面具已被水融只剩薄薄一层,一缕缕湿发下,倾城容貌尽显。
她的身上轻纱裙湿透,裙下玲珑曲线尽显。
卫鞅心下一横,抱朱雀的手紧了几分,他将唇贴到她耳边低哑的声音道:“小八,我喜欢你。”
只见朱雀挣脱卫鞅的怀抱,反手甩他一巴掌:“不要脸!下流!”
说完便哭着跳出浴桶,裹起卫鞅的外袍,撕去脸上面具冲出房门。
“小八!”守门的阿言欲叫住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却定睛一看月下天仙般的人儿尖着嗓子惊道:“小姐!”
但朱雀却并不理踩他,只是一跃上青石灯借力飞起,速度之快,连院中的抱箭大哥都没来得及上箭筒,她便消失在柔美月色中。
屏风下,卫鞅深深呼出一口酒气,心中一阵痛。
“阿雀,我喜欢你。”月光下他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