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气晴好。
朱雀大摇大摆出现在未央阁前。不出意外,守门的两位易容高手还是把她拦了下来。
她今日没易容,出门没顾得上戴面纱,更是挑了一袭云霏妆花缎织锦裙,鬓角簪了朵淡紫鸢尾,暖阳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易容高手打量她一番,不禁心中嘀咕:莫非这姑奶奶今日想用美人计?
朱雀见俩易容高手眉毛都快拧到一起,掏出帕中包着的帖子冲他俩扬了扬:“看见了没兄弟,老夫人让我送的。”
易容高手见是老夫人指派,又想着卫鞅最是孝顺,便允以通行。
平日里朱雀被这俩易容高手唬得不敢进未央阁半步,今日能光明正大从正门入,她却不急着走了。
她左右端详俩易容高手的脸,左戳戳右戳戳好奇问道:“大哥今日可易容了?”
高手大哥略有些无力点点头,不知这姑奶奶又要搞什么名堂。
但对面绝美的女子并没有鼓捣出什么动静,只是满脸憧憬地看向他:“我平日里易容虽能蒙骗寻常人,但如何才能不被高手识破呢?”
朱雀想起昨日险些被章韶光看穿,心中十分懊恼。
高手大哥看了看她笑道:“易容这东西讲究得是熟能生穷铁杵磨针,我们都是几十年的练家子,自然能骗过众人。小姐只练三五年,是差点火候。”
朱雀点点头喃喃道:“练个几十年……还是干脆戴面纱出门算了。”
话落,左右易容高手老腰一闪。
朱雀走进回廊,因多日没进未央阁,连择菜的胖老五她都笑嘻嘻打招呼,所到之处,众人无不陶醉于她的如花笑颜中。
待她行至小书房处便见杨素素端着茶点腰肢款摆走过来。杨素素见是她连忙行礼,见朱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走过来小声道:“小姐今日怎么得空来了?阁主在书房里议事呢。”
朱雀见她低眉浅笑,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想到她化作小八时杨素素的嘴脸,还是不由心中生厌,接过她手中的茶点道:“这里有我,素素姑娘忙别的去吧。”
杨素素心中一阵失落,平日里她只有借送茶点的由头才能看几眼卫鞅,今日却被这姑奶奶抢走了。但这姑奶奶发起飙来混世魔王一个,又有老夫人护着,她是惹不起的。虽心有不快,还是把手中的茶点递给朱雀:“有劳小姐了。”
朱雀端着茶点行至书房前并未敲门进入,而是将耳朵贴近门框,一脸坏笑偷听起来。
“果然如阁主所料,梅石帮众兄弟挖了一天也没挖出硝石,累得不挖了。我们潜在梅石帮的兄弟便向石光宗提议,枳故山那么大,仅凭梅石帮一己之力怕是半年也挖不到,倒不如招些短工来挖,事成之后给些银子封口便好。石光宗是个贪图享受的,一口便答应了。”
“如此这般我们几个人也可化作短工顺理成章潜入枳故山,他梅石帮干了那么些丧尽天良的事,也该遭报应了。”
朱雀听得糊涂,她劫来的硝石如何跟梅石帮扯上干系了?这帮兄弟嚷嚷着潜入枳故山作甚?
疑惑间,便听一人说道:“到时候,我们将一袋硝石混进行李中带上山撒落在山中一处制造硝石脉的假象,石光宗定加派人手没日没夜挖,到时候便可将高先生造的一车假硝石运进山中,分袋子装好,上面再散落一层劫来的真硝石,便可瞒天过海了。”
那兄弟说得慷慨激昂,听得朱雀云里雾里刚要贴紧耳朵细细听下去,雕花门蓦地开启。
她眼角一扫素白衫,便知是卫鞅,料想他此时的眼神应该是能杀死人的,便也没看他。
她将手中茶点盘放在卫鞅手中,扬了扬手中的帖子道:“今日外祖母托我送东西来的,怨不得我。”
卫鞅修长手指托着茶点盘绕有兴致看向她:“我记得之前有人说过但凡踏入未央阁半步便是南街上一条哈巴狗。”
小书房内五六名兄弟做足了看戏的表情,只见那姑奶奶将帖子一把扔到卫鞅怀里,气呼呼地说了声‘你讨厌。’
她说话声音本来就好听此时的语气与说是生气倒不如是娇嗔。惹得众人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跟卫鞅道:“看来阁主有事要办,我们暂且退下,刚才的事便按计划进行。”
卫鞅点点头。
看戏的众人纷纷退下离开之际还不忘看一眼簪着淡紫鸢尾一脸气呼呼的女子,而后纷纷感叹。
别的不说,这姑奶奶长得可真好看。
阁主有福,嘿嘿。
卫鞅拾起怀中的帖子扫了一眼:“花神祭?”
朱雀点点头:“对啊,每年都是三月底办的。今年外祖母让你带我去看。”
花神祭是淮南每年都要举办的庆典,原本是为祭奠花神娘娘,后来发展成年轻男女上街寻佳缘的节日。花神祭那日,手执折扇的公子街头上搭话女子不算放浪行为,知州大人亲自给它题了名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这一日只要是单身女子出街赏花,男子均可上前攀谈。
朱雀自搬到淮南后,每每听阮沐谈起花神祭的花架扎得是多么漂亮,当选花神的女子多么美时,她也想亲自去看看。但卫鞅每年都在忙阁中事务,她便缠着阮沐去,谁知阮沐一脸嫌弃看向她:阿雀啊,花神祭时我们若成对出现,虽没有人上前和你搭话,但那便代表我们已定亲或成亲了。
阮沐说得不错,花神祭那日不光是成年单身男女可上街觅佳缘,已定亲或是成亲的男女也可上街去花架下祈求岁月静好,永世欢愉。
顾朱雀谁也不去求,反正求也求不着。
每年花神祭她便飞檐走壁于半空灯下赏花,不过闻不到花香甚是可惜。
她也曾偷偷易容成丑女进街赏花,但还是被个毛手毛脚缺了颗门牙的老光棍搭讪,她便将那老光棍打得满嘴不剩一颗牙,自那以后便再也没去过花神祭了。
今年,老夫人不知从哪听说男女若成对去花神祭,日后必定成亲,要是接到花架上花神抛下的香囊,那便是板上钉钉任谁也改不了了。
所以老夫人一早便把朱雀打发过来,并命阿瑞将她打扮地花枝招展丢给她一句话:要是说服不动你鞅哥哥便别回来吃饭了。
“二哥哥,去不去?”朱雀又将‘二’字语音加重笑得灿然。
“叫上瘾了?”卫鞅低头看向她,眼神中有宠溺。
朱雀毫不犹豫点点头:“二哥哥到底去不去。”
“不去。”卫鞅直截了当拒绝,转身要回小书房,刚要伸手关门便见朱雀头顶门框透过门缝可怜巴巴看向他:“你若不允,外祖母就不让我回去吃饭了。”
“不回便不回,胖老五做菜也好吃,你留在这里便是。”卫鞅不在门口与她僵持,径直走向书案拆起密报来。
朱雀自觉推开雕花门,走了进来。脑子里想起今早出门老夫人将她拦住的场景。
老太太满头白发眼神中却神采奕奕,她冲朱雀招招手:“你过来,我教你些东西……”
现下卫鞅软硬不吃,也只有使出老夫人教的本事了。
她一扭一摆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嗲嗲叫了声:“鞅哥哥。”
卫鞅虽低头拆着密报没空理会她,但还是从那声“鞅哥哥”的称呼中听出不同寻常。
自她扮小八哭着回去后,她便只会称呼自己“表哥”,想捉弄他时也最多是叫昨日新开发的‘二哥哥’此时她的这声‘鞅哥哥’声音柔美,酥到骨子里。
朱雀走到他身旁,做作的兰花指捏起一块栗子酥送到他嘴边:“来,张嘴,啊……”
卫鞅见她如此这般失常,不由觉得好笑,便从座位上站起俊朗眸子看向她:“谁教你的这些?”
朱雀见卫鞅并不吃这一套,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栗子酥一把塞到他嘴里:“让你吃你就吃!”
而后又恢复道娇美模样拉起卫鞅的衣袖左摇右摆撒娇道:“鞅哥哥就带我去吧。”
卫鞅此时已被她说服同意与她前去,但她这个样子可爱又可笑忍不住想继续逗她一番,便摇摇头:“不去。”
卫鞅摇头,朱雀却并不放弃,今日她可是经老夫人亲手点拨,最后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
她走向他将身子贴得极近,近得可以从他黑亮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脸。她将双手攀上他温热的脖颈美眸静看他片刻,而后樱桃唇贴至他耳边轻声道:“带我去好不好?”
她的气息里带着花香,柔声喃语间卫鞅只觉身体某处躁动异常,他一把将她拥如怀中意乱间缓缓道了个“好。”
尽管他已十分克制心中的情愫,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的克制分崩离析,这刻他只想将她抱在怀里,就这样一辈子。
但,不可以。
他不可以给她希望。
哪怕一丝一毫。
万一复仇失败,他不忍她守着一座孤坟,虚度时光。
所以,哪怕现在他知道他心中多么喜欢她,也知道她喜欢自己。但,他就是不能让她走近自己。
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随时都会跌得粉身碎骨而他只想她一世安稳,笑靥如花。
他将手慢慢放下,恢复冰冷模样:“十日后,我去接你。”
朱雀看着此刻卫鞅眼中的冰冷与刚才的温柔低语判如两人,不禁心生凉意:鞅哥哥啊鞅哥哥,你当真是难捉摸得很。
不过看他周身满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朱雀眼神黯淡下来。
也许他真的不喜欢她。
也罢,抓不到的心她也不强求。
虽说为了抓他的心,她真的好努力,她学了很多东西,但都于事无补了。
罢了,若他有一天喜欢上哪家姑娘,那她便老老实实做她的表小姐,不再打扰他半分。
她扶了扶鬓角的鸢尾,有些失神的走出未央阁。
还未走到门口,便见小竹气喘吁吁跑来:“小姐,出事了,阮通判来咱们府了。”
朱雀笑笑:“表舅又不是没去过,你慌什么。”
“这次通判大人穿着官府来的,说小姐是今年的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