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韶光出去问纹身的时候,别苑里就来了四个教习嬷嬷,都是章韶光命人从京里接过来的,有一个还是从宫里退出来的老嬷嬷呢。
教习未来皇妃,无非就是行走仪态,再加些插花品茶的雅事。朱雀在花神祭的时候已经学过基本的行走礼仪,所以再学起来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倒是教插花的从宫里退出来的老嬷嬷连连赞叹:“小姐是个聪明的,一教就会,又长得花朵一般,以后进了大皇子的宫里,指定受宠。”
朱雀暗笑,章韶光指定和这些个嬷嬷都事先通过气了,都合在一起糊弄她呢!不过为了配合他们演戏,她也得装上一装了。先是问了嬷嬷大皇子的喜好,又问了一些章家的事情,后来朱雀没得问了,干脆就问起老嬷嬷宫里的事。
“嬷嬷,你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头发花白的老嬷嬷点点头,一双浑浊双眼看向初夏的蓝天。
“那个时候,大皇子的生母还未过世,贵妃娘娘刚诞下二皇子不久,三皇子的生母才刚刚进宫。”
听到‘三皇子’朱雀心里由衷有了兴趣,接着问下去:“嬷嬷,我之前进京玩的时候,听人说起过三位皇子,那个三皇子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
老嬷嬷叹了口气,眼尾纹路中带着忧伤:“三皇子是个苦命人,出生不久生母便撒手人寰,再加上苏娘娘又是那样一个出身,宫里没有一个妃嫔敢将三皇子养在身边。先太后娘娘仁慈,时时照看着,后来皇上不知怎么的,越来越不喜三皇子,先太后碍于皇上颜面,也就怎么管三皇子的事了。三皇子虽然身份尊贵,可活得太艰难,时常被折磨的生病。我一个奴婢看着都心疼,不知为什么皇宫里的贵人们却并不放在心上,那样一个水灵的孩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寒天里饿死了生病病死了也没人会心疼。好在后来,三皇子出宫为先太后守灵,逃离了那个虎狼窝似的皇宫,三年后归来,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没要金银,没要封赏,只求皇上开恩,让他在离宫立府。看在他守灵三年的份上,皇上封了他一个宁王的称号,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王爷府,地方虽然偏僻了点,但瞧着三皇子挺开心的。三皇子出宫那天,我恰巧讨了个告老回乡的恩旨正巧在西偏门见了他。三皇子遗传了苏娘娘的美貌,远远看着一袭白衣跟天上的神仙似的,那天,也是如同今日这般蓝天,只不过那是个冬日,说话都冒白气。三皇子披着狐裘站在西偏门外看着蓝天笑得很开心,但一会又掉眼泪了。我只听他身旁的公公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想着兴许是想苏娘娘了吧,后来,我在京中养老,偶尔出门。直到清明节的时候上山扫墓林间遇到个嫡仙般的人物,后来仔细回想,那眉眼有些像三皇子,我见他上了山顶,给一座小墓碑献了朵小白花。”
朱雀抓耳挠腮,越听越不明白:“嬷嬷,那是谁家的墓碑?三皇子一直生活在皇宫里,就算是生母苏娘娘也应是葬在皇陵里的,怎么去给荒山野岭的墓碑献花。
“我当时不明白,后来问了看林场的老大哥才知道。当时京中不像现在这样,章家一家独大,那时候还有个侯府,牵制着章家一族的势力,虽然为皇上打天下的平阴候不在世了,可平阴候的儿子卫延卫侯爷也是有才之人。当时后唐与祁国因为矿山起了争执,卫侯爷做使节去说和,没想到他却叛变……”
“不是的,侯爷没有叛变,分明是有人冤枉他。”
“谁说不是呢。我们老百姓大多都是这么想的,但朝廷不这样想,皇帝也不这样想。但看在平阴候的面子上,皇上并未株连九族,但侯府满门就在那么一个雪天,满门烧死在火海里。上面觉得晦气,侯府一家又是罪臣之家,所以就没把他们葬在京中大族气派的陵墓里,而是被仓促埋在荒山野岭处。估摸着三皇子受过侯府的照扶,又或者因为他的生母苏娘娘是平阴候救到祁国的,所以才会去扫墓献花的吧。”
朱雀点点头,当时鞅哥哥去选皇子伴读的时候,就写了平阴候救苏歌姬的事情。想着三皇子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才会去受人唾弃的侯府陵墓里献花的吧。
桓哥哥应该现在过得挺好的吧!没有皇宫里那群豺狼欺凌,又在京中立了府,铺子也经营的不错,兴许现在已经娶亲生子了。他那样一个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朱雀想着想着,无心跟着老嬷嬷学插花,只是在花瓶里胡乱加上些草啊花啊的,剪花枝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剪刀尖戳了一下。
老嬷嬷嬷起身去找药,朱雀笑着说小伤不碍事。
帘外,小竹探进头:“小姐,你出来一下,有点事情。”
朱雀狐疑,还是掀帘子走出去,小竹看看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后悄声说道:“小姐,未央阁刚才传消息,说今晚有大动静,小姐最好呆在别苑里老老实实的。”
今晚能有什么大事,日食月食大地震?但无论是什么事,总该跟她说明白一点,不明不白的消息,显得有些可以隐瞒了。
“送消息的人往哪里去了。”
“我没看清楚,只不过看他形色匆匆,彷佛是朝南边的方向去了。”
南边……是说码头吧。大事……难不成……
“我可真是太聪明了。”朱雀很是由衷的夸奖自己,搞得小竹一头雾水。
“小姐猜到是什么大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朱雀附在小竹耳边“我们一起劫来的硝石还记得不?”
小竹点头:“小姐那天戴得那个丑面具我也记得。”
丑面具……朱雀计上心头,远远瞥向章韶光住的房间:“那小子今天干嘛去了,怎么还不会来?”
“我也不知道,今早看见他自己往早市那边走了,也没带什么随从,那个喜欢瞪人的长林护卫也在府里好好的,哪也没去。”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今晚的大事是对付章韶光的?先不管这么多,不管章韶光出不出现,终归不要碍事才好。
夜色渐浓之际,章韶光还是没回来,朱雀心中猜透了七八分。她晚饭用了点便推脱说今日学规矩学累了要早些休息。熄灯后,换上了夜行服,戴上了丑面具。
正是那晚劫硝石戴的那个。
朱雀命小竹穿上自己的衣服,蒙上被子制造朱雀仍在房间里的假象。自己则翻窗户一跃至墙头,机警查看四周一番。今晚的护卫比平时要少了一半,朱雀嘴角闪过一抹邪笑,怪不得章韶光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看来是在忙硝石的事情了。
她隐于夜色,施展轻功向南街码头飞去。
码头上停着一辆装满硝石的马车,周围聚集了一干人等,全是章韶光的人。衣冠禽兽元淞在,长林小哥不知什么也来了,正拿刀抵着一人脖子,凶神恶煞的。
朱雀轻轻落在棵梧桐树上,浓密枝叶将她身姿完美掩盖。
透过碧绿梧桐叶,朱雀看清了长林小哥刀下之人,原来是梅石帮帮主石光宗。
此时的石光宗不是那副唯爷爷独尊的傲娇面孔,只见他身抖如筛,就差给章韶光跪下叫爹了。
“石帮主,”章韶光仍是笑着,可又跟朱雀平日见惯的笑容不一样,有点笑里藏刀的味道“你说硝石是从你的山上挖的,怎么这硝石上带着十字记号,这十字记号的硝石是要运到哪里的你知道吗?”
石光宗一脸死气沉沉样子:“公子我是真不知道啊!兴许我山上挖出来的石头就天生带着十字号呢。公子买硝石就买硝石吧,怎么把卖主都抓起来刀剑相逼呢?”
“你难道不知为何?”元淞说道。
石光宗看了眼元淞,见他一身猥琐柔弱样就知道他不是个会武功的,又看看章韶光,那如画眉目,细皮嫩肉的,便也当他是个文弱书生,就昂首挺胸立在章韶光身前道:“硝石是从我山上挖出来的,你们不会想扣了货不给钱吧!”
章韶光厌恶看了他一眼,长林小哥便往石光宗膝盖出狠狠踹了一脚:“天下多少人跪在我们公子面前都不配,你一个山头大王敢在公子面前趾高气昂的,不想活了。说!你的幕后黑手是谁?谁指使你劫硝石的?硝石劫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