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镜年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太快,如果不是其眼中还藏着一丝轻易就能被察觉的激动,子尘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云禅让你说什么身份?”肖镜年出言打断了子尘的想法。
这态度的转变甚至让子尘有些不适应,刚刚还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肖院长,怎么就突然问起了这个?不过这毕竟是好事,人家问话,子尘自然是如实回答。
“师父说,全凭院长安排。”子尘一拱手答道。既然肖镜年没有继续刁难的意思,对于这种成名已久的前辈子尘还是尊敬的很。
见到子尘这般姿态,肖镜年十分受用,但是面上仍是保持着冷峻,冷哼了一声:“他倒是会省事。”然后直接便是问道:“你来自道一山,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知道?”
毕竟这段时间要用上肖镜年给的假身份,这些信息是肖镜年必须要知道的。子尘自然是知道这些,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一个是和我一起来的李浮生,一个是人皇殿的毒绝李思慕。”子尘直接说道,而后没等肖镜年回答,又补上一句,“可能还不止,我觉得人皇殿二皇妃也有可能知道。”
“李浮生?那个人皇殿三皇子?怎么还有李思慕和二皇妃的事情?”肖镜年明显怔了一下,随后面色便是变得有些难看,这表情在这个不苟言笑的老人身上可不常见。“你怎么和人皇殿扯上了关系?”
子尘便将自从和李浮生见第一面开始,一系列的事情简略的说上一说。听完子尘讲的这些事情,肖镜年的面色便是更加难看,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怒意刻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个七师叔!真是太笨了!”
由不得肖镜年不生气,他的本意是看一看都有谁知道子尘的真实身份,然后如果有必要,让那些人闭上嘴是最好的。可是这人皇殿的几人,哪个是他一个武院的院长能动的?他的确不怕这几人,但是人皇殿的几人就怕他了不成?
肖镜年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心里清楚自己远没有那些分量。
唯一一个自己出手能够做掉的就是这三皇子李浮生,可是这个如果自己真的出手了,只怕事情就真的闹大了。东极武院作为一个融汇百家之长的地方,他远比云禅更了解人皇殿,更了解人皇这个人。人皇虽然是像养蛊似的养自己的孩子,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随便去死。
可是这几个人活着,子尘的身份早晚会暴露,这个时候给子尘做一个假身份反倒是更会引起人皇殿的注意。肖镜年此时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早是恨透了子尘的七师叔云闲,这是在气云闲把李浮生带上道一山,以及另外的一个组织,也就是促成这一切事情的银痕。
他怪不到云禅身上,因为他清楚,云禅的本意是让子尘远离道一山这个是非之地,甚至他还在李浮生的脑中设置了禁制,这一切都已经做到了云禅能做的极限。
可是银痕打乱了云禅的一切布置,谁也想不到子尘和李浮生会遭遇到那般惨烈的追杀,以至于最后不得不依靠人皇殿的人搭救。
原本子尘的身份只有一个漏洞,就是李浮生,而这个漏洞云禅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去做了后手。但是经历刺杀活下来后,就多上了李浮生的母亲和毒绝李思慕这两个根本无法弥补的漏洞。
肖镜年的面色阴晴不定,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但遗憾的是,任由他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方案去解决这件事。
子尘只能静等着肖镜年思考,毕竟这东极武院是他的地盘。
良久,肖镜年长舒一口气,只是皱起的眉头并没有展开,对着子尘说道:“没有假身份,你的身份就是道一山的弟子前来东极武院学习。”
是的,不再有假身份,既然已经不可避免的泄露了身份,那么再加遮掩反倒不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肖镜年什么都不做,子尘之所以有可能被怀疑,只是因为子尘的特殊。
在一个特殊的时间,人皇殿通知道一山需要参加古武大比之后子尘就被派遣下山;在一个特殊的地点,没有选择别的武院而是来到了有他肖镜年的东极武院。
因为这些特殊的地方才会让人引起关注,那么肖镜年要做的只是让这一切变得自然就可以了。
可是这变自然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单凭肖镜年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需要见到云禅。
“老牛鼻子,这就要看看你道一山的魄力了。”肖镜年口中喃喃,眼睛却似燃起了狂热的火焰。原本他与云禅数十年的立场分歧,因为子尘的出现,有可能能达成和谐,他怎么能不狂热呢?
他要做的,是让道一山大量的派出弟子,外出来学习。
这对道一山来说是一场豪赌,一方面在于还有五年便是决定部分资源去留的古武大比,这五年时间派弟子下山,不能在山内悉心调教是否能够在古武大比中保全门派的资源?
而另一方面,新招收的弟子肯定是不能放下山,那么出山的只能是二代弟子。而二代弟子身上,无不透露着道一山上武技和功法的痕迹,哪怕不去刻意的传播,有一些简单的功法武技也必然会流通起来。
而这些在外界学习过的弟子,再次回到山门之后,又会影响到新的一批人。无论是他们在外界的见识也好,还是他们在外面学习到的功法也好,都会在他们日常的生活中下意识的展现出来。
这是对这种古老势力固步自封自己底蕴的一种冲击。这样,道一山就再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超然物外,任你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了。能够让这种古老的势力加入到自己所理想的古武大和谐的图景之中,让肖镜年如何不激动?
而肖镜年唯一要赌的就是,子尘到底有没有这么重要。
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成功,子尘埋在道一山弟子之后的身份,哪怕隐瞒不住,也会拖延一段时间。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切,以有心人的敏锐程度,哪里能不怀疑云禅这一手的目的。
这些都是肖镜年脑海中的想法,子尘肯定是窥探不到的,自然颇为疑惑的询问,肖镜年也是一五一十的说明。
“要这样才行吗?”子尘皱起眉头,对于道一山来说,这其实是充满未知的一个选择。
“你这想法都是让那老牛鼻子带坏了。”肖镜年显得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道一山这种不肯与外界互通有无的老牌势力,哪怕实力不下滑,宗门整体实力也不会比别人上升的更快。
“你就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明日我让张屿带你见识一下,这么些年以来,你在道一山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个时候肖镜年脑中已经全是如何劝服云禅,并且有一个巨大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这个计划可能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如果能够促成,或许在古武大陆人皇殿一家独大的局面就会有所改观。
子尘点点头,剩下的计划,说实话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磐石境能够参与的了。至于云禅那边,子尘相信师父会做对宗门来说最好的选择。
看着眼前已经是慢慢激动起来的肖镜年,子尘迟疑了一下,还是出言问道:“肖院长,你,为什么帮我?”
这是子尘的疑问,他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师父师叔们有谁会这样无条件的对自己好。他本以为肖镜年与自己的师父是至交好友,这才愿意帮助自己。
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无不告诉着子尘,肖镜年之所以愿意帮助自己,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子尘自认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他与肖镜年素昧平生,若只说是肖镜年古道热肠,这是让人难以去相信的。
子尘的话成功的将肖镜年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只不过肖镜年并不感到惊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果子尘不问他反倒觉得奇怪。
但是不惊讶是一回事,如何说又是另一回事。
沉吟了片刻,肖镜年缓缓答道:“你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吗?或者说云禅知道不知道?有没有告诉你?”
听到这话,子尘的心瞬间便是疯狂的跳动起来,自小便是在道门苦练平心静气的他,再度涌上了激动的情绪。肖镜年,知道自己父亲的讯息!
“师父只说父亲去做了很危险的事情,其余的师父也不知道。”子尘强压内心的激动,将自己的所知全部告知了面前这人。
“果然。”肖镜年面上闪过一丝了然。
他自然能够看出子尘的激动,也知道子尘为什么激动,但是很遗憾的是,他注定要让子尘空欢喜一场。
“你不要激动,我也不知道你父亲去干了什么。”肖镜年这话说的很疾,不给子尘积攒希望的机会。
可就是如此,肖镜年也在其眼底见到了深深的落寞,鬼使神差的,肖镜年再次开了口。
“你父亲去干了什么,除了你母亲,应该只有当世的人皇知道。”
说完,肖镜年便是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个少年,人皇这两个字,对于子尘来说,是触不可及的一个词语。
而这句话中隐含的另一层含义,则会压垮一个人的道心。人皇殿的身份是敌是友,虽然不能明晰,但也该是敌人的立场更大些。不然,把子尘托付给人皇,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可是令肖镜年没想到的是,原本还有些落寞的子尘,听到这话仅仅怔了一下便又是打起了精神来。
“你不觉得难过吗?”肖镜年忍不住好奇,人皇,古武大陆武道金字塔顶尖上的男人。运气好的话,子尘可能需要数十年乃至百多年才能与那人皇有对话的资格。
“不觉得。”子尘干脆利落的回应道。
肖镜年不了解子尘,他在那十年无法修炼内力的日日夜夜,已经体会过了无数次的绝望。可如今,自己能够修炼,又有地珏这种逆天的神器在帮助自己,能有一点曙光挨得着当年的真相,子尘就浑身充满了动力。
“院长为何问我父亲的事情?您是和我父亲有旧吗?”子尘不再回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见子尘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肖镜年也不纠缠,此时点点头,沉声说道:“你父亲,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