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暖一出门,花花撞着胆子去敲了江锦之的门。
“殿下,那个···云小姐一个人出门了。”
正在抄《道德经》静心的江锦之笔尖一顿,问道:“可知她去哪里了?”
花花庆幸自己刚才偷偷看了一下云暖的手机界面,“夫、额,云小姐去银行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花钱吗?”江锦之喃喃道,放下手中的毛笔,吹了一吹未干的宣纸。
“我要出去几天,编号17号,保护好她。”
花花犹豫了一下,小小声的说:“回殿下,云小姐给我起名字了,奴家现在叫花花。”
是云小姐问她名字,她才想到的,其实这个名字还真的算是云小姐起的了吧。
以前倒不觉得被叫成编号没什么的,这两天被云暖唤惯了花花,重新听到了编号17,还怪不习惯的。
江锦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也就她能做出这种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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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云暖的小日子过的还凑后,但实际上她负的债务按她现在的收入还三辈子也换不完。
准确还说,是父亲的债务。
在她印象里慈爱顾家的父亲,在她高三暑假度假回来之时,突然就被以经济犯罪的名头带走了。
甚至连辩护的机会都没有,就宣判无期徒刑了,温柔的母亲也因此精神失常。
还没到十八岁的云暖一头忙着云家公司破产的事情,一头照顾母亲。
本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可没几天突然一堆私人贷款公司找上门来,拿着父亲签下的欠条,让她还钱。
十几家的贷款,资金加起来都上亿了。
云氏是做物流的起家的,虽然她没有很关注家里的生意,但是也知道自家的产业是父亲白手起家打下来的,一直很不错。
父亲不可能更没有必要去找这些不入流的贷款公司。但是拿着那些字据去查验,却又真的是父亲的笔迹。
贷款公司三天两头闹上门,喊着催着要她们还钱。
原本是想把家里的东西变卖一下,但是因为父亲罪行的严重,家里直接被封了。云暖只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就带着母亲搬出来了。
本想着去投奔亲戚,但年少的她还是低估了人性。
云家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平日里逢年过节赶着来巴结她的亲戚,现在都对她们母女避之不及。
去伯父家,伯父说云家没有他爸爸这样丢脸的人。
去舅舅家,舅舅甚至连门都没有打开。
呵,这就是平时对她“疼爱有加”的亲戚啊。
云暖只能带着痴痴傻傻的母亲,租了间小小的公寓。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些无良的贷款公司,竟然找到她租的房子去了。
她不过是趁母亲睡着,出去买个菜的功夫。门口便被泼了油漆,墙上写满了还钱。
她心下一紧,打开门进去。
母亲抱着脑袋,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暖暖,你不要回来,快走···”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云暖把颤抖的母亲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妈妈别怕。”
她不相信父亲会犯经济罪,更不相信他放着正规银行不去,选择不入流的私贷。
云暖唯一能想到的是他们一家得罪了什么人。
头一次,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子,恨自己弱小。面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反击能力。
哄睡了母亲。她打开关了一天的手机,各种催还款的短信和电话都涌了出来,她面无表情的一条一条删除,然后把号码拉黑。
【姓云的,我告诉你,我可知道你们母女俩住在哪里!赶紧八百万还给老子,要不然,老子弄死你们娘俩。】
【不还钱等着死妈了给她烧去地府吗?】
【我今天可是跟了你一天,再不还钱,劳资就把你卖到山里去!】
诸如此类的短信,云暖一开始还害怕,后来也就麻木了。
不是没有报过警,可是对方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警方也没有办法,而且云暖和母亲根据欠条,确实还要给别人还钱。
这些威胁的行为,顶多算是过激,警方也不能贸然去抓人。可是,变故如此突然,堪堪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哪有钱换上呢?
他们要做的根本就是逼死她们母女吧。
所以,云暖要忍受半夜有人来门口大骂,忍受他们在门上贴大字报,忍受放在门口的蝎子和蛇。
唯一的好消息,大抵是收到了全国名校——A大的录取通知书。
但这也是最让云暖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可以,她宁愿她没有考上。
她明明记得她关好了窗户,她明明才离开不过一个小时。再回来时,赫然见到楼下围了一群人。
“可惜咯,还这么年轻。”
“是啊,好像还有个刚高考完的闺女,造孽哟!”
“有没有人打120啊?”
“真是丧气,要死就去远一点的地方,以后还怎么住人嘛!”
云暖右眼皮突突的跳着,心里一紧,只觉得小腿有些发软。
围观的有些已经认出她来,纷纷让开。这一让,视线也就明朗了起来。
云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她只觉得脚上仿佛绑了千斤石一般。每迈一步都极其艰难。
她看到了血,好像要把地上的人淹没了一般。
她跪在地上,那人的脸由于从高处摔落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衣服的颜色和样式,怎么和她出门前刚给母亲洗好澡换上的一样呢?
云暖只觉得喉咙发紧,想要哭却哭不出来,眼眶烫得吓人。
她想到原本一直痴呆不怎么说话的母亲,今天突然说话了。
“暖暖,妈妈想要穿条裙子。”
“暖暖,你安心去拿通知书吧,妈妈就在这里等你。”
云暖双手颤抖,将血肉模糊的人抱在怀里,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大股大股的冷风穿堂而过。
疼。
不止是心疼,浑身都疼。
明明是暑气最盛的夏天,她却好像掉进了千年寒冰里,冷的彻骨。
没由的,眼泪自发烫的眼眶跌落,融进那片触目惊心的红中。
“妈妈你这骗子。你走了我怎么办!”她抽噎嘶吼着。
耳边传来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医护人员将云暖拉开。她看着医生冷冰冰的宣判“当场死亡”时,只觉得全世界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云暖宛如一个提线木偶,在邻居的帮助下操办了母亲的后事。
呵,那些曾经吃她家住她家的亲人,可一个都没有出现过呢。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她可是深切的体会到。
“小云,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邻居大叔看着瘦的眼眶凹陷的小姑娘,十分心疼。
“您说。”云暖抬起头,眼神空洞。
“你妈出事之前,那些催收的人来闹过一会。”
他也不确定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必然性,总觉得还是告诉小姑娘比较好。
云暖无神的双眸里瞬间迸射出滔天的恨意,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听到的是今天天气很好。
“谢谢您。”
也谢谢现实教会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