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四月时节,冬雪褪去了它带有冰霜的寒冷,初春正悄悄地绽放了枝头。一切都在经意又不经意之间来临了,向世人昭示着它即将到来的美丽。
御花园里,靖安公主叶长华手里把玩着这一树的花枝。那些海棠、玉兰、丁香,此刻都已经开了花。露出一些或粉的或白的花瓣。
叶长华只消那么一望,就瞧见了二十米开外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那道身影的眉眼微微有些张开,比之多年前更是英俊了,不过却也多了一些柔弱之美。
隔着那渐白的海棠,他的脸庞是更加的惨白。他就站在那里,眼眸之中却是无比的空洞。这世界在他的眼里,那是空无一物。
这样的人,真的是那个临国的皇子吗?如此的病弱,恐怕一阵风都能给吹走了。
这真的是那个当初朝堂之上不愿与她比武的临国皇子吗?真的是那个御花园里不尊她的他吗?如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如今的他更像是有些落魄,无论走到哪里周身都像是跟随了一阵阵的颓败。
多年未见,叶长华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可是有个人比她更快了一步,叶长华也就只能退在后面。她看见了那女子,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女子了。那女子同她一般贵为这皇亲国胄,当然也是父皇的女儿。不过她的母妃地位并不高,那是远远及不上自己的。所以叶长华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可是此刻她已然落入了她的眼中。
眸孔微微收缩,有一种名叫嫉妒的词语钻入了叶长华的眼眸之中,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以至于让她毫无察觉,在一众宫女面前失了态。
“公主,你怎么啦?不过就是临国那个被丢弃了的皇子,用不着您这般。”叶长华身边的近侍女官竹其说道。
“休要无礼!他总归是临国的皇子,比你的身份不知道尊贵多少倍。如今他也只不过被困在这里,早晚是要一飞冲天的。”叶长华没来由得生了气,也许是看不得别人这么诋毁他!哪怕是自己身边最贴心的女官,那也不行!
“公主,您别生气。是奴婢的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竹其立刻跪在地上,生怕靖安公主责罚她。
叶长华心中的一口气这才算出去了,微微颔首:“既然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那以后不该说的就别给我说出去,尤其是不要让我听到了。你在我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官,有些规矩总该是懂的。莫要让我告到父皇母后那里……”
“奴婢知错……”竹其再次匍匐在地上。
二十米开外,叶长华那可爱的妹妹叶长怜正站在方莫弦的身前。那一脸的花痴笑容让人格外动容,那一脸的灿烂与从前在叶长华跟前的小心翼翼是那般的不同……
透过那层层花枝,他们的声音些许微弱的传了过来。
这花枝挡住了太多的声音,他们的声音也只能从那花枝之间的缝隙传过来。
一道鲜活亮丽的声音,一袭粉色的衣裙,这大概就是叶长华对她的妹妹的概括。她这妹妹也像别的女人一般矫揉造作,眉眼含羞,一点儿也不可爱……
而叶长华,多年未见之后,早已褪去了当初的肆意妄为。那个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时节里。不过那时的花似乎更加鲜艳,那时的她青春、明媚,外加无所忌惮,所有的人都在围着她转。不过那个时候,唯独他是例外的。
“莫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伤寒药。我知晓你生活困苦,看不得你受些委屈。我知道你只身留在这皇宫之中,着实是有些困苦了。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你的。那些下人也不尽心伺候,待有一天你回国之时一定可以再铸雄风。”
“我只不过是他国质子,用不着长怜公主这般对待。身为临国质子我实在是消受不起。”方莫弦的眼里是淡漠,那是一种淡漠到底的神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到底想不想回国?
“莫弦,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在这里的这段日子以来,你受了很多的苦,毕竟这里不是你的国家。我一定会跟母妃说的,让她求父皇放你归国!”叶长怜的小脸此刻有些微微的上扬,那脸上更是有些微微的笑容。
那神情让人微微动容,方莫弦一甩袍子:“蠢货,如今本皇子这里待的好好的,我何时说过要回国了?父皇早已丢弃了我,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又是一番生生死死。如今待在这里就挺好的,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何乐而不为!”
方莫弦一双眼睛望向天空,他看着天空中自由的鸟儿,心中有些向往。可是如今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以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他的前程、他的未来,都是需要好好谋划的。他不能任由这些东西灰飞烟灭,所以他容不得生活中一许的错误,那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这世上得不到的东西才更为珍贵,无论任何东西也比不上他心中的那一方天地为之重要。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又是另一番的思索。他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女孩,不由问道:“你是何人所出?在这皇宫之中排名第几?受不受宠?如今最受宠的公主是谁?”说完这话,他忽尔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于是闭口不再说话,佯装不关心。
“我是母妃所生,其实也并非受宠。我知道我的地位帮不了你多少,但是你若是有什么物质上的需要我都可以给你的,这些东西我还是可以拿到的。你待在这里,又没有多么华贵的待遇,更遑论是一些普通的药物。要是有个伤寒杂痛,时间长了会要人命的。就算你是临国质子,父皇即使不要你的命,也会让你留下终生的病根,以绝后患……”
病根么?早就在刚来到这座皇宫的时候,就已然留下了。而且那个人,他始终记得!
叶长华想起小时侯,她将他推入水中,父皇生了好大的气,更是让她日日躲在房间里学规矩。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父皇那时的模样。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就不奢望有多么好的待遇。毕竟我是他国质子,这座皇宫没有杀了我就已然是对我最好的待遇了。毕竟我的国家是战败之国,没有理由享受那些上好的待遇。”
方莫弦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也许他只是在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飞冲天的机会。
叶长怜将手中的几包药推入了方莫弦的手中:“莫弦,这些伤寒药你拿着。我不能给你更好的东西,这已然已是我认为最好的了。我会找个机会去跟父皇好好说一说的,让他能早日放你归国。”叶长怜的话语之中还带着一些纯真,可是归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叶长华知道这件事情涉及到父皇的江山,恐怕父皇不会善罢甘休的。为帝王者,最善猜忌!这大概是千古帝王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