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卿坐在这关押慕容婉的石塔外面已经有七天了。他在这里坐着,也默默的想了七天。
那一晚,中秋佳节,他因不忍眼睁睁的看着慕容婉被掳走,重又拔出了他那把多年不用的佩剑。虽然他知道这人最终还是会被带走,但他还是想再挣上一挣,不仅为着慕容婉,也为了自己。
只是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手。
他想到了绛侯,想到了慕容坤,想到了苏眉。他想到了那一日他抱着慕容婉进府时府中的如血红叶,他想到了那一晚青州慕容家院子里的冲天火光,他想到了姑苏河前软软的抽芽嫩柳。
经历的越多,羁绊也是越多。当年那个如风的少年现如今也被这一条一条的事情给绑住了。
慕容婉走后,梅园的酒坛子就在那一晚上全部都空了。刘景卿已经很久没有喝的如此酩酊大醉,幽暗的屋子里他剩着就一个人倚着最后的一个酒坛子沉沉的睡着。
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这秋日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直直的从窗子里射进来,打在了刘景卿的脸上。刘景卿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去洗了个脸,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换了件衣服又梳了梳头,刘景卿笑了笑,仿佛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回来了。但也只是这一瞬,刘景卿便回过了神。过去的就已经是过去了,哪里有什么可回的来的。
今天他要去书房找绛侯好好说说话。
有些事情他今天就要去说清楚。
还是那条常走的路,还是这几年司空见惯的红墙黑瓦的建筑,刘景卿缓缓的走着,他已经许久没有主动的去找过绛侯了,不知绛侯今天见到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侯爷,景卿来了。”刘景卿笔直的站在书房门口朗声道。
“进来坐。”绛侯的声音低沉而浑厚。
刘景卿笑着推门而入,自觉的找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一旁的茶几上放上了一杯热茶,刘景卿挑了挑眉,又看了眼绛侯道:“侯爷今天有客人要来吗?”
“我料你今日必来找我,这茶是给你准备的。”绛侯停下了手中的笔,转身坐在了身后的一把暗纹雕镂的紫檀木椅子上。
“呵,侯爷果然是侯爷。”刘景卿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茶碗吹了吹,喝了一口道,“侯爷,慕容婉昨夜已被您的家丁带走了,现下我于您而言想来也是没什么用处了。还请您遵守当时的约定,让我离开侯府。”
“刘公子名满天下,这两年确是我们侯府对刘公子多有耽误。”绛侯说着将身旁的茶碗也拿了起来喝了一口,“只是这出府的事情我想刘公子怕是有什么误解吧。老朽可是从未说过这话。”
“怎的?侯爷可是要赖账么?”刘景卿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双平日里最温和不过的桃花眼,现下竟透漏出些许杀气。
“呵,我绛侯说过的话掷地有声,怎么可能赖账。我当时只是说给你个说法,可是丝毫没提过你能出去。”绛候道。
刘景卿脸上笑容更胜,眼底杀气渐浓。
绛候端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品着茶,并没有搭理眼前的刘景卿。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刘公子不出去逛逛吗?这城里的天香楼可是着实热闹的。”
“我昨日喝多了酒,今天不便去。”
“这样。”侯爷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沉吟道,“听说天香楼的苏姑娘可是刘公子的旧识。”
“苏……”刘景卿眉头一锁,怔怔的看着绛候。
绛候在府里永远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家常素服,说话也都是这样不紧不慢,却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刘公子莫要紧张。老夫我确实觉得苏眉姑娘生的很是好看。这姑苏的姑娘总是这样温温软软的看着让人心疼。刘公子,你说是吗?”
“是。”刘景卿的右手已然悄悄抚至腰间。
“年轻人,总要耐得住性子。”不知什么时候,绛候已踱步到刘景卿身边,一张宽厚的手掌不经意间按在了刘景卿的手上,“不瞒你说,你刘公子当时风头正盛,是我侯府千方百计想要网罗的江湖侠士。当初慕容家一事我本想着以此为由头让你在江湖上名誉受损,无法立足,从而不得不投靠我侯府。却万没想到你会因为一个慕容遗孤——慕容婉而留在我绛候府内。这也足见你刘公子对慕容坤的仰慕之情以及你本身的侠客之义。”
“呵,绛候谬赞了。我刘景卿做事从来便是率性而为,随心所欲。攻打慕容家是这样,教养慕容婉亦是这样。天下道义那般多,我若条条遵守,哪里还能得了些许逍遥快活。”刘景卿嘴角扯了扯。这手被绛候按住,就似有千斤的石块压着,纵使他用力一挣也未脱得半分。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你又何必来我这里,要我履行什么莫名其妙的承诺呢?眼下你一走了之又有谁人能难的住你?那慕容婉我已带到北山鬼塔,是死是活皆是她的命数。”
“我……”
“我也不妨直言,在我这里你就是她慕容婉的命数。你若走了,我便即刻让人杀了慕容婉。哦,还有天香楼的苏眉,你出的了这都城,这娇娇媚媚的没人可也能全身而退么?”绛候站在刘景卿身旁悄声道。
刘景卿身子不由得一怔,随即脸上又笑了起来:“侯爷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绛候平日里很少开玩笑,但是今天确是可以好好笑一场。刘公子,还请你好好想想下一步你要怎么走才是比较好。”绛候在刘景卿身边坐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银针一根根的摆在了刘景卿面前的茶几上。
刘景卿此时背后已然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白毛汗,这绛候是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拿走的银针,又是什么时候打听到他与苏眉的关系的。
“我可跟你好好说说,这苏眉生的漂亮,就是放在这京城里也是上上的极品,如若你不看护好了,日后若有什么不测我可不担待着。还有这慕容婉,正如你当初所言,正是你最敬重的慕容坤家的最后血脉,如若断送在你这里,你日后下去见了慕容坤我怕也是不好交代。你如今最好还是呆在这里,更何况我这府里可从未强迫刘公子做什么事吧?”
“我……”
“我劝你最近有空也莫去什么天香楼了。不如去看看你的好徒弟,看看她此番到底能不能从那个乱葬岗里爬出来,挣出个人样子。”
“呵。”刘景卿无奈的笑了笑,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在下告辞。”
话音未落,刘景卿转身出门而去。
“侯爷。”刘景卿刚走没多久,绛侯的身后不住什么时候走出了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可否要去盯着刘管家?”
“不用,他走不了。”绛侯笑了笑重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阿琛,你看这刘景卿怎样?等这几日过了,让他好好教教你怎样?”
“谢侯爷。”
刘景卿出了绛侯府,直奔北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