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婉坐在院子里,微微低着头,十根如葱段般的手指在琴弦上吟捻揉挑着。
一首曲子便如山间清流般缓缓而下,沁入心田。
师父来了。
不管刘景卿还能不能认出她,不管刘景卿还认不认她,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她仍然谨记于心。
“师父还有认不出来的人么?”想到此处,慕容婉浅笑了一声,手下的音符随即蹦地快了些许。
她今天较之从前改了装容,描深了眉,虚裁了鬓,脸廓上也稍稍做了些手脚。若是平常人见了便只会当她是个面容姣好的清瘦少年。她还是希望能够瞒上一瞒的。只是他刘景卿并非一般等闲人士,要欺瞒过他又谈何容易呢。不过此番所为也也仅仅是试一试罢了。若不能识破定然很好。如若识破了,这里是叶琛的地盘,就算要出什么事情也会被他压一压有个缓冲的余地。如果再幸运些,刘景卿肯在之后帮她一把,那此番的任务就一帆风顺了。正想着,慕容婉手下的琴声渐渐缓和了下来,好似微风抚面,波澜不惊。小诺站在身后,顶着一张砖块脸不动声色。他贴身带了一圈暗器,右手一直按着佩剑的剑柄。如若真闹翻了便杀将出去,大不了回苗疆。族长吩咐过,若未踏入侯府大门,慕容婉不得有半点损伤。
最过伤怀莫过物是人非。叶琛与刘景卿两人并排走着,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慕容婉住的地方。
“从来只听说慕容公子戏唱得好,原来这琴也是不错的。今天真是赚到了。”刘景卿笑着道。
“若只单单唱得好戏,又如何能入得了苏姐的眼?”
“呵,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这小子。”说着刘景卿抬腿迈进了院落。
青松巨石间,小诺一身灰色布袍如一杆枪般站在慕容婉的身旁。再看那边白衣清瘦的公子。刘景卿第一眼望去直觉得这公子似乎身子有些弱,便似一阵稍大些的就会吹走他。但是,又似乎他那一身骨头却是异常地硬与重。就算是一身皮肉吹走了,那一根根骨头还会留在原地。就算是散也只会散在那一块。刘景卿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难道是……
刘景卿面色不改,脚下却快了些许。
“明远兄,这位便是慕容公子。十七,这是侯府的刘大管家”叶琛见此快步上前,抢先半步挡在了慕容婉与刘景卿之间。
“十七见过刘公子。”慕容婉起身低头,极快地斜瞟了一眼小诺让他把将要拔出的剑收回去。
刘景卿的身手她还是清楚的。
“慕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风华绝代。”刘景卿笑着看了一眼小诺,“在下对慕容公子早有耳闻,只是阁下鲜少踏足都城,在下这几年又总是有俗事缠身不得脱,今日一见果然天人之资。”
“刘公子过讲了。”慕容婉抬起头,一双凤目迎着刘景卿看了上去,眼波流转,流光溢彩。
刘景卿忽的伸出手拉住慕容婉,微一用力把她从琴后牵了出来。这一下突如其来,慕容婉身子一长又随即缓和了回来。刘景卿皱了皱眉头,盯着慕容婉一言不发。
“平安,吩咐下去今个午饭就在这里吃了。”叶琛也是一惊,又强作淡定的转身吩咐道。
“是。”平安一直守在院门口,得了这个命令立刻跑走了。
“明远兄,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会儿。慕容公子身子弱。”叶琛手一抬,指着前面一幽静处道。
“呵,还是阿琛你想的周到。愚兄疏忽了。”刘景卿顺着叶明澈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拉着慕容婉的手并不松开,甚至更紧了些。
叶琛走在二人身后皱了皱眉头,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宾主落座,慕容婉随即让小诺回房拿一壶碧螺春出来。
“刘公子若不嫌弃十七愿献唱一段,为二位解解闷。”慕容婉说着就要起身。
刘景卿却将拉她拉的更紧,嘴角带笑道:“不忙,已打定主意,在这呆上几天。而且就算这几日没有听着,过段时间阿琛大婚的宴会上亦是可以欣赏的。”说着刘景卿终于松开了慕容婉的手,起身斟了杯茶递给她,“慕容公子润润喉咙,当心身子。”慕容婉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茶水稍稍溅出了些许。
“小诺,回屋拿件衣服给我。一大早就坐在这也着实有些冷了。”
“是。”小诺看了一眼叶琛,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回房了。
“让公子见笑了。在下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慕容婉说着举杯饮尽,叶刘二人笑着各饮了一杯,一顿饭间,鸦雀无声。
用完午膳,慕容婉借口身子不舒服便送客回房了。叶琛顺势便带着刘景卿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也随即将他安顿下来。
叶琛住的地方极是明丽。屋宇白墙黑瓦,四周小桥流水映着青松红叶,翠竹黄菊。
“在这等五颜六色的地方住着也难怪你看不上屋外的色彩了。”刘景卿坐在屋内,捧着一杯仆人斟好的龙井细品了一口,眯着眼道。
叶琛对下人使了个眼色,一干人等便逐一退下。
“纸包不住火,她那样的人自来便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岂是自己想压抑克制便能压抑克制的了的?”刘景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琛,一双桃花眼忽然升起了一层雾气让人有些看不透的同时还隐隐流露着一股邪媚。
“明远兄话阿琛听得不甚明白,还望明示。”叶琛揭开茶碗吹了口气,原本还有些飘在水面上的叶子便打着旋沉下去了。
“你知道慕容十七就是是慕容婉么?”
“明远兄觉得呢?”
“呵,想慕容公子从来不进京,原来还有这番道理。此次她既然答应来唱这一出必然不会简单了事。侯爷那边我也不瞒你,对这慕容丸的调查虽不如前几年般紧了,但从未有过停止。你自己当心,切莫引火上身。”
“侯爷眼下是当她在还是不在?”叶琛问到。
“慕容婉三年前就死了。就算这慕容十七撕了面具也叫慕容婉也不过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之人而已。”刘景卿低着头道。
“如若他日见到侯爷,明远兄可否保她平安?”
“我刘景卿向来只求保全自己。”
“明远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望到时能高抬贵手。”叶琛亦是低这头说道。
刘景卿没有答话,笑着喝了口已然温了的茶水。
人走茶凉,只是幸而这杯还有些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