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蓝色衣服的俊秀公子定定的看着水中戏台上的那一个娇艳的红色人影。
“这红色可真是艳啊。”蓝衣公子手里拿着酒杯,却迟迟没有再喝上一口。他的手紧紧的捏着酒杯,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嘴里默默的念叨着。
“真真是脱胎换骨了。若是从前,哪里能见你穿着如此艳丽的衣服出来?”蓝衣公子仍旧是自言自语着,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
他的周身都是热闹的,热闹的人群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这一圈热闹仿佛只在他身边环了个圈,不管身旁的人群是怎样的熙熙攘攘,他的周身便只是静的,便是连偶尔吹过的风,到了他这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带过,生怕惊扰到他似的。
蓝衣公子的眼睛十分好看,算不得十分大,也算不得十分细长,眼头稍圆,眼尾微翘,天生自带了三分媚意。他不笑时,这一双星目炯炯有神,一对极黑的眸子便似两颗最耀眼的黑曜石,黑的深不见底却又熠熠生辉。但凡只是他微微一笑,这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便弯了起来,让人觉着十分亲爱友善,容易亲近。
这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生在了一个极好看的人的脸上。但是这蓝衣公子却一直避开人群,避开主家。
这里所有的人来都是为了叶琛与于熙的婚事而来。
只有他,似乎只是为了台子上正唱着戏的慕容十七,或者是慕容婉而来。
自进府他便坐在了这里,静静的看着,听着,不招不惹。
还在台子上唱戏的慕容婉似乎也感到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自她坐船上台,自她抚琴唱歌,自她换服唱戏,有一个人的目光便是只定定的定在她身上,随着她在台子上的游走而游走,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而流转不定。便是她指尖所指,不仅仅跟过去的有她自己的眼神,也还有从那岸边一路跟过来的另一路眼神。
慕容婉顶着慕容十七的名头,这两年的确在中原收获了许多观众,但是这样痴迷的却是她前所未见的。
这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戏迷吗?
慕容婉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一道目光盯的她背后已然有些发麻。难道是有人认出了她吗?
若是有人现在认出了她,那必然是绛侯府的人。
从前她出去出任务从来的是换脸换皮,杀人灭口,一个不留,那里有什么仇家后人能在这里认出她来?
她出侯府已然三年有余。
她在侯府时并不是个爱攀谈结交的人。
那么若是有人在这里认出了她,那必然是绛侯府的老人。
这人竟能在如此厚重的油彩脸谱下认出了她,那她必然是个对自己极为熟悉的绛侯府老人。
今儿一早,刘景卿与牛柳扭便已来过了,大家话已说开,这样的久久想念的目光,必然不是这两人的。
难道是叶琛吗?
不,也不会是叶琛。
今晚叶琛大婚,邀了她来便是要好好替他招待这一群宾客,他好得以逍遥。更何况,若是叶琛到来,哪里是这种无声无息的样子。
这目光盯了自己好久,叶琛还在时,这目光便已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人难道是他?
难道是那个从前极爱笑的林枫吗?
不,这不可能。
林枫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枫是因她慕容婉而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一念及此,慕容婉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手下也不由得摆了一摆。
幸而,她正唱到“酒入愁肠人已醉,平白诓驾为何情!”一句。
都是带着愁绪,动作到也还相符,最最难得的是也应了她且愁且惑的心情。因而这一句唱出来,瞬间满堂叫好。
蓝衣公子的目力似乎较之在坐的其他人又强上不少,慕容婉这一下略略有些变动的表情动作尽数落入了他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眼睛瞬间微微眯了一眯,一直紧闭着的双唇略略张开一些,且轻且长的呼出一口浊气。紧接着拿着杯子的右手微微向上抬了一抬,遥遥敬了台子上的慕容婉一杯酒,自己便一饮而尽。
又是一阵风过,头顶上的树叶“沙沙”响了两声。
只是这声音却与之前稍稍微微的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此时人声,戏声,鸟鸣虫啼声掺杂在一起,哪里有人会细细分辨头顶上这最最平常不过的风声呢?
不,还是有人听到了这不一样的风声。
蓝衣公子挑了挑眉,抬头微微带笑的望了过去。
头顶上是一个极大的树冠。
树冠长得很是繁茂,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一层一层的叶子厚厚的铺在一根一根的树干上,时而落下个一两片树叶,看着也是极美的深绿色。
这树是一棵极大的白玉兰,便是开花也是白色的,哪里来的一点鲜红呢?
蓝衣公子抬头笑了笑,想来是这宾客席盛不下的人,便只能躲在上面的树冠里才能好好的欣赏欣赏这一出戏吧?
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蓝衣公子嘴角又向上翘了翘,
原本看着还有些略显凉薄的嘴巴,现在看来也是温情一片,一点不见之前冷峻的神色了。
蓝夜
衣公子的眼神并没有在树上之人的身上停留多久,也就是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便又落了回去。
“他没有踩翘。这慕容公子唱戏竟是不用踩翘的,这身段还能如此轻盈袅娜,真真是有真功夫的!”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其余的宾客纷纷回过神来,顺着这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慕容婉只是穿了一双极普通的布鞋,并没有穿着普通伶人演出时穿着的特制鞋子。但是这慕容婉的身段在这些人的眼里却比那些市面上的伶人更显得轻盈袅,娜顾盼生姿。
慕容婉在台子上演的是一个贵妃,是一位传奇而美丽,雍容儿悲情,华贵而无奈的贵妃。她有自己的爱情,却也是这段爱情让她陷入悲伤,陷入难过,陷入苦难。
慕容婉的装扮十分的热闹,这是她所有戏服里最为华贵,最为美丽,最为娇艳的一件戏服。
只是这戏服她却穿的极少。
这戏她也演的极少。
这戏虽是表面上的热闹,但怎奈底色却是一抹无限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