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珉需要带食物给那女孩,也就不对母亲隐瞒了,当晚就告诉母亲待在地下的姑娘,不过略去了他的遭遇。
“这么说,她身手了得?”母亲诧异他口中的女孩掷出的骨头能把白瑞这正处舞象之年的成童打得跪倒。
“不仅如此,她可能被囚禁于地下,没有吃食。那骨头,看样子就是她吃剩下的。”白珉结合蛇骨和她的要求,发觉她竟生啖蛇肉。
“她多大?”
“不知道,没见过她的样子,听声音应该与我一般大吧。虽然如此,但我总感觉她大人似的胸有成竹。说的话不似一个小女孩会说的。”
“此事可千万莫讲与他人!”母亲认真地看着他,“你且先探探她底细。回来告诉我。”
“她说我可以用食物换得她的庇护。娘,可信吗?”白珉虽说是问句,但他心里早已信了。好比坠落悬崖的人看见一根稻草,尽管知道不可靠,也要伸出手紧抓不放。
“不妨一试。”母亲忧心忡忡,也无可奈何。
自从母亲当了李夫人赠的首饰,家中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白珉边啃着烧鸡,边道:“娘,七……我又七不完……”
“你先吃,剩下的我再吃。”母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白珉立刻停嘴了,又想起来那个女孩,不好意思再吃,把鸡递给母亲。母亲愣了愣,接过来烧鸡,撕下一大半留着,道:“你明日给那可怜丫头带过去吧。”
白珉点点头,伸出舌头把嘴边的油舔干净,意犹未尽。
次日一早,白珉赶在上学前跑去堆放杂物的偏僻空地。这里被白瑞那帮人称为后墙。
“喂!喂!你在吗?”白珉趴在窄窗前,抓着铁栏杆朝里面喊话。
“喂……喂…喂。”居然还有回音?
“我带吃的了!”白珉把烧鸡从栏杆缝隙塞过去,在黑暗中晃晃,“呃……是昨天晚上的……有点凉……你不介意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哈欠。“……什么东西……好香……”
“你……你在睡觉?”白珉有点抱歉,随即听见一阵叮铃哐啷,像是铁链相撞之声。
“朝你正前方使劲扔啊!哎~对………啊!你怎么扔的!”
“啊?怎么会?”
“你扔出去了!!”
“这么巧啊哈哈哈哈……”白珉尴尬地干笑两声。
然后她就没有再说话了,白珉等了一会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又睡了。
白珉想问她怎么保护他,但是心想人家又没有吃到东西,凭什么帮你?不好开口,一直蹲在窗前。最终他还是腆着脸道:“东西我带到了……你怎么帮我啊?”
“……”
“我……你至少先告诉我让我有个底,我才能相信你,我才会继续给你带吃的啊。”
“……你叫什么!”
“呃……白珉,珉玉的珉。”
“………………我是让你别叫了。吵。”
“哦……那我,我中午再来?我先去学堂了。”白珉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
白珉转回来。
“你别去了。”
“啊?”
“那群人不同你差不多年纪?平时就在学堂有交集吧?”
“嗯,他们大我一些。可我不去怎么念书?”
“你不在这里出去挨打?”
“……”
“那我念书总不能你教我吧?”
“我教你。”
“???你教我?”
“……我要睡觉了。你去拿四宝和书。别再吵我了求求你……”
白珉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她教我??不过她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他去了学堂,就逃不出那团毒瘤的掌心了。他半信半疑,还是回去拿了东西再过来。
白珉找了块干净地儿坐下,翻出书默读,先自己看看,不准备打扰她了。这一看就是一上午,他都把书过了一遍,扬言“教你”的人还在呼呼大睡。过一遍也就是走马观花,太多不懂不明白的地方,秉着不懂就过的态度,他顺利地看完了书。怀着看了一上午书而某人还在睡觉的满足感,他走到黑窗前面,喊她一声:“晌午了!”
“还说教我……”白珉低声嘟哝。
“我去给你拿饭啊!”
“喏,包子。”他这次稍微轻一点扔。
正值夏日,外面天光大盛,黑窗却向外散发阵阵凉气。白珉借着穿过栏杆的炽烈阳光只能看清一块块长条状红黑色肮脏地面。
“这鸡不错,还有吗?”下面终于传来某人的声音。
“??你捞回来了?”
“它自己飞过来的。”
“???啥?”
“小术法罢了。想学我教你。”
“你还记得你说的?睡了一上午,还好意思说教我?”
“怎么不好意思了。你应该感到荣幸。”
“……”
“来。有什么问题?趁我还不困快问。”
白珉小声嘟囔一句,还是乖乖把书拿过来,心道:看你怎么装。白珉把文章一念,问题一说,坐等她胡诌。
“哦……这个啊……这个不好说……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要说明白还是不难的……”
白珉笑着听她先说了一堆废话,正欲开口给她个台阶下,就听她瞬间一本正经地分析问题和文章,再有条不紊地论述了她自封的“标准详解”。听完白珉豁然开朗,惊喜道:“你还有两把刷子!”
“傻蛋,你是不是以为我讲不出来啊?”
“……”白珉瞬间反应过来她那段臭长废话的用意,敢情耍他玩呢。
“你……你今年多大?”白珉见她高兴,小心翼翼问。
“我啊?我刚过古稀,听我声音像个小姑娘是吧?那是保养有术~”
白珉心疑:只听说过驻颜之术……什么术法,还能留住声音……他将信将疑道:“哦,妙啊,厉害啊,佩服前辈。”
“怎么样?拜我为师吧。”
白珉敏锐听出来她的笑意,还是认真道:“不敢,愚资质平平……”
“唉,无趣。”她又道:“你真好骗啊。”
“我……虚岁十。”她也不知自己缘何就这样随便泄露自己真实信息,明明被警告过被害过。也许是太寂寞了吧。
白珉大惊:“才十岁?你你……”
“你呢,白珉?”
“……长你三岁。”
“你是大房的?”她脱口问完,有些后悔,又有下定决心豁出去似的爽快。
白珉又一惊:“嗯。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堂妹。”她不顾其他乱七八糟的隐患利弊了,就这样和人坦诚相见,仿佛她真的可以作为他的堂妹,与同龄人一起在阳光下玩闹。
白珉心想:父亲只有一妻贺兰,一妾楼氏,大房同他一辈的还在府的只有白瑞。何来的妹妹?
“真的?你叫什么名字?令慈何人?”白珉追问,一不留神失言问多了。
她觉得说的着实有点多了,避而不答:“你呢?你娘是楼氏吧。”
白珉见她不答,他也不答。
“你只要待在你家和这里,就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为何?”他感觉这两处都没有那么安全,尤其这里。家中的确鲜少人来访,白瑞那帮人基本没来过,他习惯了,一点没怀疑过。听她这一讲,确实可疑。
“西丹楼氏,百代为奴。罪受恶诅,祸患左右。”她声音的温度降了下来,沉静冷血。
“看你长相,便知有西丹血脉。楼氏一脉被诅咒,恶运缠身,祸及周围的人。想必府中人都不愿见到她挨上她,更不用说得罪她。”
白珉呆在原地。贺夫人对母亲的禁行令,婢女的嫌弃躲避,白瑞也很少找他到院子,除了揭破他性别的那次,那时他还小,此后白瑞定是被告诫过了。既如此,母亲如此卑微,父亲为何要将她拉入白府深院!明明父亲并非风流人物!
“奇的是,明知道你娘身份的家主将她带回来,却不管不问。你娘和家主有过节吧?”
“……”白珉脑子一片混乱,不想再提此事,道:“别一口一个家主的,那不也是你父亲吗?”
“……呵……我不认。”她低声道:“主母说我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