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大抵思虑过逃脱,不过她的路线应当是逆着走的,从这道河游出再……她是想回来找我的么?白珉一边如鱼在河水里穿梭,一边心中微诧。
只是不知为何她又放弃了,把那面纸画得几近乱七八糟,只用另一面给他写了术法。他钻出水面,炸开片片水花。
“娘,那边是地牢。白蓉可能在!”白珉游向岸边,“贺兰也应该在那边。”最后一处血迹不在河边,而是转向另一边,贺兰应当走了密道。“我们去吗?”白珉拿不定主意,贺兰有一句话不错,硬碰硬的话他们确实螳臂挡车,不过剑仙自然也非等闲之辈,贺兰躲进了地牢,但她到底还是白府主母,她的爪牙定会被派去抵御外敌,倒也是天赐良机。
楼姨娘低头深深思虑,片刻后,果断道:“去!”
“可是……”白珉忧心。
“儿,我们已经打草惊蛇,现在不去找小蓉,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李夫人的恩情再难为报。”楼姨娘说着挑捡了必要物件带上,把外裳脱下塞入包裹,“娘要告诉你两句话:一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二是认准一件事,就放手去做,切莫瞻前顾后。”语毕,楼氏也迈入碧绿河流,娴熟地向前游去。游水,也是她经年未碰的技能了,在水中自在的游去,她想起故国西丹的母江。
白珉看母亲泳姿极其自然流畅,微惊,随即跟上。两人顺利游进地牢。
“我们先找一处角落烤干衣裳。”楼姨娘道。血纸过不了水,反正他都背下来了,就撕碎在水里随河流飘去。不必要的都丢在水里,现在他们游过来的河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白珉脑海里浮出白蓉的抽象地图,大致辨认一下,寻了处偏僻的角落。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地溜过,发现路上躺了不少死尸,大多衣衫褴褛发丝虬结,都是一剑封喉。白珉屏息,竟和外面一般的血流成河。他匆匆看过去,发觉这些人神情不太对劲,或口流涎水,或咧嘴傻笑,应当是白蓉口中的疯人。
角落相当隐蔽,若不是刻意在牢里寻人,是不会走不到这里的。他从某敞开的牢房里抱了团茅草,楼姨娘从中选了些还没潮的伸进壁灯里借火。两人折腾会终于升起小小火堆,把外袍先烤着,思索下一步怎么走。
白珉背靠墙,楼姨娘刚想把他捞过来躺怀里暖着,隐隐但尖锐的声音传进她们耳朵,两人即刻静止屏息。
他们对视一眼,一同把耳朵贴上背面的墙壁。
“呃……啊啊……”是白蓉的声音!白珉猛地抓住母亲的手,楼姨娘从他焦急的眼神中得知声音的主人就是李夫人千金,白蓉。随之而来的是铁索叮铃哐啷。
白蓉声音消减下去,再响起的是贺兰的声音:“蓉儿,莫怪我多心……”
后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死一样的沉寂。白珉和楼姨娘不敢放松,依旧凝神细听。片刻后,听贺兰道:“蓉儿,谁来过地牢?”
“……”白蓉没有回音。墙这边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我养了多年的人皿就这样毁了!”
“……莫不是尹颂与当年叛徒通气……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这里……”贺兰语气越来越轻,气若游丝般的,好像非常不敢相信,又好像胆战心惊。
“鸾!你现在出去看看,打探尹颂现在在何处!”贺兰几乎尖叫起来,与平常的威严截然不同,声音透着万分惊惧。
“奇怪,蓉儿你怎没被……是你身上的真龙甲么……”贺兰现在声音发颤,话也断断续续。
果然贺兰身边依然有暗卫,不过她好像极怕来袭的剑仙尹颂……不对,怕的是地牢已经暴露,尹颂不久还会再来……白珉和母亲对视一眼。
突然两只手分别从后面猛地捂住他们的嘴!白珉一个剧烈的寒颤,下意识喊出声但被捂得紧紧,一丝声音也没露出来。
来人低声:“别怕。”
两人闻言稍稍放松,来者没有直接让他们毙命,而是捂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出声,自然是不愿那边的贺兰发觉。
“现在可以说话了。”他们回头,来者一身玄色,戴黑面巾,只露出一双狐狸眼。在昏黑的地牢里,难以看清她身形。
楼姨娘心疑,依然紧抿嘴唇。白珉知晓是通言术,扯扯母亲的手:“娘,是通言术,他是来帮我们的。”
黑衣人不做过多解释,言简意赅道:“雀主泥黎锁的钥匙。机关已经破坏。放心走。”她将钥匙递给楼姨娘。
“雀主?”白珉疑道。
楼姨娘听懂了,她知道那银戒持有者就是雀主,曾经的雀主是李夫人,现在则是白蓉。“就是小蓉。”她向儿子解释道。
“太好了,趁贺兰重伤,我们直接去救小妹吧。”白珉喜上眉梢。
“不,贺兰虽有伤在身,但她习法,已入玄虚三意。”黑衣人斩钉截铁,“我受她束缚,无法正面对抗。不过那边只有贺兰和大公子。”
楼姨娘点头,道:“我有一计。”她低声说完,白珉认为可行。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取胜几率最大。黑衣人尚有疑虑:“还是太假了……”说罢,三人陷入沉默。
“不如我在暗处,释放杀意威势和剑气。”黑衣人道。
“如此,加上贺兰本就惊慌失措,可以一赌。”楼姨娘面上终于放松,露出一丝笑意。
墙另一边,白蓉被铁索吊起,头歪向一边,晕厥已久,嘴角还挂着绿色不明汁液。贺兰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调息,但心思飞向往事,久久不能平复。不远处约莫十五六岁的肥头大脸的少年伏在肮脏的茅草上不住流泪,颤抖不止。
“瑞儿!你小声一点!”贺兰喝道。
“……母亲,我没有说话啊……”白瑞平白无故挨骂,哭得更凶。他脑海里不断响起他那些玩伴的惨叫,此起彼伏;还有保护他们的侍卫,一排人在远处于戒备状态却一瞬间齐刷刷没了脑袋,血柱冲天;为什么母亲要白珉和他娘死呢?他如果没出声提醒,他们会不会有机会活着?白瑞思绪杂乱,眼睛瞄向被挂起来的白蓉,恨得咬牙切齿:她一个阶下囚!自从有了她,母亲把所有心血都放在她身上了!她不也并非母亲亲生,为何,为何却能得到母亲的全部关注!
白蓉受了什么刺激,稍微动动,忽地睁开眼睛,望向前方的黑暗。贺兰也捂着伤口起身,和白蓉看向相同的方向,脸色青白,如临大敌。白瑞只感觉浑身一寒,不知所以,随她们一起看过去。
那是铺天盖地,氤氲在空气里的锐利剑气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