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亥时已过,苏离竟然还没有打算休息的意思。满月将房间的火炉又加了碳火,又往苏离旁边挪了挪。今日从回春堂带来的几本医书,苏离一本都还没有看完。
见夜已经深了,若雪炖了甜汤送至苏离身旁。“姑娘,别看了,明日再说吧。再不然,喝了若雪做的甜汤,暖暖胃也好。”满月在一旁催着她。苏离头也没抬,只是伸出手示意满月把汤递过去。“姑娘!”满月干脆把医书合上抢了过去。
苏离这才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姑娘好学,可也不能这样损身,好好的莫要糟践自己的身子。这书明日再看也不迟,再说了,姑娘怎么会突然喜欢看这种乏味无趣的书?莫不是憋坏了不成?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同我讲啊……”满月不满道。
“一时入神,竟然忘了时间。没有的,满月你看。”苏离把书拿回来,翻开给满月瞧了一瞧。只见那并非全部都是密麻枯燥的古文,而是有配图的草木版式。
满月疑惑道:“怎的,莫非这不是医书?”“非也,这当然是。只是,师父给我的这些书,竟然全部都是介绍各种花木的。对了,还有各种香。”满月又将另一本拿过来翻了翻,确实如此。书本内容新颖,语言生动,不像普通医书倒是更像一本有意思的图书。上头各种奇花异草,是从未了解过的。怪不得姑娘能看得如此入神。
可满月还是拒了她道:“反正姑娘应该睡了,明日再看吧。”“好,明日再看。”苏离也答应得爽快。
只是,苏离说是睡了,实际上心中还是兜着些事情。今日苏慕的言语沉重,并不像开脱之词。而且,他确实曾经也是敬佩过白落衡的。若苏慕当真以他为友,又何至于做出此等下作之事。今日他言,窃取只是非他本意,可若未得他同意,白落琛当真就能这样随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退一步讲,若有旁人替苏慕做了决定呢?若是如此,那最大可能就是苏夫人了。
这样的想法却也着实不切实际。两方各自为难自己家人,莫不是吃错药了不成?而且此事并非只关于一人利益,而是触及全家的,白落琛与苏夫人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苏离忽然心头一震,不是蠢,肯定不是。都是冰冷的恨意罢了。
她忽然又觉得,白落衡也是惨得与自己不相上下。而又有不同的是,白落衡可以在自己家里随心所欲,他爱理谁就理,不爱理谁也可以拒之千里。
现下还有一事,今日刚刚换发回来的银票,还要想着法子如何送进宫中。可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这毕竟是封口费,交与旁人苏离也是不放心的。可一方面,她又忐忑那人会不会失了约,会不会将自己出卖。若是他真的揭发自己擅闯皇祠,那到时候他可就不止拿到三百两白银了,同时还会立了功,得到升迁也未可知。想到这里,苏离更觉得此事刻不容缓,应该立马寻个机会了。
可能年下时运皆济,次日还未等苏离盘算,机会便自己送上了门来。只是白夫人也未多说,只是告知苏离同她进宫。罢了罢了,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坏事,不然白夫人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
随白夫人入了宫门,里头已经有人在等候。是一名内官,看起来慈眉善目同时脸上也沟壑纵横,可是他强大的气场却使人不得不多瞧他一眼。看起来像是位高位内官,众人皆听他号令。那内官见了白夫人,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白夫人也正式得回礼。能让她如此尊敬,那这内官肯定是非同寻常的。只是,那内官并没有随行白夫人,而是单独请了苏离。
“问二夫人安。眼下还烦请随老奴过去一趟。”苏离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夫人。只见白夫人上前道:“无事的,这是袁内官,他是专程来请你的。你不用担心,我就在中宫殿内等你。”苏离明了,随着袁内官一行人一路走着。
说实在,路途稍远,也不见他带些代步的来。一路上的宫人皆对着这边行礼,苏离见此也猜到这袁内官的身份,便也不敢抱怨他一二。行至玄宁殿,袁内官遣散了旁人,只对着苏离道:“请二夫人进殿。”
若是提前知晓,苏离肯定会将自己再收拾得正式些。只是眼下身着常服面圣,也不知会不会失了将军府的颜面。
来不及细想,苏离被请进了玄宁殿。里头站着的那人,正是当今东玄国主——钟离嘉树。他二十九岁继位,是东玄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皇帝。虽然年轻,可他却心有抱负,不断努力地创设着一个太平盛世。
苏离记起,她曾经见过这位陛下一面,就是因为自己被安了不详之名的那次。那日自己被诬,着实不痛快。而后被陛下留住,本以为他会问些自己对那事情的看法,谁知他只是用了很平常的口吻与自己唠了唠家常。自那次起,苏离心中对这位陛下就有了些基本雏形:他定然是位仁君。
只见他正在桌前作画,看起来格外心平气和,殿内也随之安静得出奇。苏离不忍打破平静,便就站在了远处,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皇帝却停了笔,抬头看着苏离。这下苏离才例常向他行礼跪拜。“赶紧起来。你过来,看看这画如何?”
皇帝发了话,苏离岂有拒绝之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只是自己实在对画作造诣颇浅,尽量使自己别出了洋相才好。因此苏离瞬间在脑海中想出了多个赞美之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过去一瞧,着实令人咂舌。画上只有一墨点,这下让苏离脑中停滞,一时将方才想出来的词语尽数清除。“这是,画?”苏离不禁问了出来。
“对,画。”皇帝心平气和答道。
“民妇着实不知该如何评价。不过,若是从画的角度来看,这还不算是画。”苏离倒是回答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