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衡犹豫半晌,手不自觉捏了捏。起势亦拿起一枚荼白色的羊脂玉子,在一旁落下,这下看起来才算有了局势。过后方才答道:“家父迟迟未归,我亦不知是何缘由。若说维王示意,未免也牵强了些,以白将军的个性,倒不至于。”
虽然像是辩解,可凌王看他神色清冷了些,不似在谈论自己生父。
此时广陵端来了一杯新的热茶,小心翼翼端放在凌王面前。虽说这广陵是名武将,可这些细致的活计他倒是也能轻松驾驭,此点倒是与二月不谋而合。
凌王微微眯起眼,饶有兴趣盯着对面这人。手中却在棋盒中拾起一枚棋子,仔细摩挲着,一面又用着疑惑的语气问道:“你当真不知?”
“我应当知晓些什么?”白落衡反而反问起来,他抬眼看着凌王,眼中一片迷茫。
此时一旁的广陵也微微一征,悄悄往凌王那边靠了靠。
看样子,他确实不知道。凌王抬头与广陵对视一眼,两人仿佛交流着什么,不过才一瞬,两人像都心领神会一般微笑起来。
“白将军不告诉你,也是情有可原。谁又知道你有朝一日会重获新生?不过此前白将军走时,倒是同我知会了一声,我以为你也会知晓。”凌王一面落子一面解释着。
突然有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支配的那一个,其实白落衡原以为自己是有主动权的。白落衡微微抬头,显露出一丝不悦。看了看广陵,他也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再看凌王,依旧是谦逊有礼地坐着。“所以,殿下方才是试探我?”
“没错。你也从不说,我未免会有存疑。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白将军竟然真的从未同你讲过。”凌王如今倒是直爽,将真话都交代了出来。
白落衡轻轻挑眉,长吁一口气。“所以,我父亲一直知道我在凌王府。而你从一开始就盘算了,顾揽全局啊凌王殿下。”
“哎,非也非也,我也是有替你隐瞒的。我并未透露你是只身一人,到头来还是替你瞒住了你和离的事情。也不算,太过吧?”凌王一派真切,方才可都是肺腑之言。
“你以为这样就瞒得住?”白落衡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也不再有下棋的心思。
难怪昨夜母亲说要训自己,其实他们早前就知晓了,故意搂着面子。不过也确实是自己失策,并没有过多的心思想到这一层。原本并不关注他们多派如何竞争,只不过凌王抛出一些问题,自己客观回复一些罢了。再不济,就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出些对策谋划一二。也难怪为何凌王从不怀疑自己的可信度,原来是手中早已有了镇国将军这张王牌。
万幸是,苏离并没有被言书笼络走。
“这我倒是未曾想过。我总觉得你会处理好,自然也就没有多插手。”凌王一副抱歉的样子,努力辩解着。文婷阁eningge
广陵并未替殿下辩解什么,他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幸好还未见殿下面露难色。说来遗憾,若是自己早前多留一个心眼,让殿下将苏离亦分辨出来,或许就没有此后寻人一事的跌宕。不过一夜,殿下就像已经愈好那伤疤,能够无所畏地面对任何事情,就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可广陵还是不信的,要记住一个人很容易,一眼就足够了可是遗忘却难得多。
凌王回头看了看广陵,被他神情怔住。
“总归没有出什么乱子,还请二公子莫要介怀。”广陵在一旁对着白落衡辩解着,收住了此前担忧着殿下的眼神。
白落衡沉默着,似乎并不想立马回复。其实本就无可厚非,各怀心思本就是常态,何况自己本身也没有对人坦诚。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出乎意料,白落衡还是决定先思考一二,再做回复。眼神向桌上棋局看去,左手探了探棋盒,熟练地捻起一枚棋子,落在红棋连续中,断了其脉络。完毕白落衡淡淡道:“殿下,该你了。”
自然明了,凌王亦不再纠结先前所言,专注到了棋局上。自己的玛瑙红子已于岌岌可危之地,气若游丝。大误,先前听信了他的鬼话,凌王自己也只是胡乱应付着。没成想如今已落下风,真是好险。
举棋不定。
凌王纵观全局却依旧皱着眉,一手撑住下巴喃喃道:“你不是说自己棋技一般么?”
白落衡看了看,像是也被自己惊了一惊,微微一愣。过后才缓缓解释道:“捡了空隙罢了,殿下分心所致。”
棋子争锋相对,对弈者却互相客气礼让,一派怪异气氛。
见凌王思虑良久才落下一子,白落衡便没有快速将玉子放下去,而是佯装着样子两眼专注着棋局,像是在仔细盘算着。半晌未落子,而是问着对面人道:“殿下可还有什么旁的事情要交代?”
就知道,他不是在认真想将子落在哪里。凌王略微有些懊恼,原本捻在手中的红子又被自己丢进了棋盒。“待白将军回朝。若此次轻北乱事平息了,则彻查流民一事若未能平息,则本王亲自上阵,杀些贼子罢了。”他像是早已做了决定,态度无比坚决。
“殿下,不必如此。若说军功,维王是不及你的。”白落衡耐心分析着,却被凌王不怀好意地瞪了一眼,顿时后背生了一丝凉意。他一定又在蓄着什么坏主意。
“军功不及我,所以才更不能让他赶超了。若是我去了,你肯定也得去。虽然你年纪不及我,可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比我强一些。我承认谋略不及你,可战场上就不一定了,而且我不相信,到那时我还会不如你。”凌王说这话时一派正经,而且不容得一丝旁人拒绝的意思。
果然。白落衡忽然有些佩服自己的预知能力。可是,此事还未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也不是他让自己去,就一定得去的。
白落衡不发表任何意见,看着棋盘默不作声。忽然落子,却是枚红色的。原来他是替凌王落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