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海豚跃出海面,接着又消失在无边无际地蔚蓝之中。随后黑色舰艏便缓缓出现在波澜起伏的洋面上。
浪花被切出V字,旋即又融入大洋。这是原科考队穿越来到潘多拉的第58天,庞大的航空母舰乘风破浪,在玄海上全速航行着。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需要横穿玄海,在科诺兹港上岸,然后穿越黑沙漠、孤寂荒原,翻过巨魔山脉,一路延“贸易之路”北上,最后抵达那座可能藏有金色盒子的小城……
德拉诺。
向导的问题被搁置在一边,张昀决定到了科诺兹港再设法物色,当务之急还是先穿过玄海。可玄海极大,面积几乎是太平洋的两倍,他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20天,可别说科诺兹港了,就连陆地的影子都没见到。
眼看着陆地一直遥遥无期,所有人的心情都开始变得焦躁,长时间呆船上,人员密度大,空间拥挤等因素,最容易导致人的精神病质及抑郁症。
大家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张昀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整个团队垮掉,于是在日常的巡逻、训练之余,张昀找来了舒小雅。
“刘志强的伤势怎么样了?”他开门见山问道。
对于舒小雅,他的任何寒暄、问候或者关心都毫无意义,只能就事论事,至于原因……
算了,不提也罢。
果然!
“痊愈了。”舒小雅的脸色仍然宛如冰山般严峻。
航母说大不大,但二人平时总是避着对方,甚至到餐厅吃饭也要错开时间。舒小雅不知道张昀为什么突然找自己,难道就为了问这个?
“现在有另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张昀懒得和她废话,“你是医生,我需要你定期为船员们做心理辅导。”
舒小雅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是心理医生。”
“那么现在是了。”
张昀不容分说,毫无商量余地。手上能用的人才太少,这件事只有交给舒小雅最合适。
舒小雅不再多说,转身就出去了。接着张昀又找来了林想:
“现在大家心情都很压抑,我希望能够改善航母的生活条件,给大家释放压力。因此你想想办法,设计一套装置,能够回收和净化废水的,这样既能实现了淡水循环,又能让大伙儿洗个热水澡。”
林想有点为难地看着他:“舰长,回收和净化废水简单,可我不建议开放淡水给大家洗澡。”
“为什么?”
“您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淡水资源紧张。”
“我知道,可上一次你不是搞了一套海水蒸馏设备补充淡水了吗?”张昀反问道。
舰上之前的淡水全靠那些“大秦遗民”提供,但也不过只能维持一个月的用量,所以很久以前张昀就让林想想办法蒸馏海水了,否则他们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我知道,”林想道,“但用淡水洗澡那就是浪费!相信我,我也是女生,我也想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张昀打量着林想,从下到上依次是:断了后跟的拖鞋,蓝色的体育服,鸡窝似的乱发。
他摸了摸鼻子。
林想:“您那是什么眼神?”
“不,没什么。”张昀连忙说,“我想说的是: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再弄一套废水回收装置——现在厨房部,装备部,粮食培皿部,甚至舱房的洗手间每天排出的大量废水都被直接倒进海里,这才是最根本的浪费吧?”
“我说的是能源的浪费!”林想打断,“您知道回收废水的利用率是多少吗?各个湿法过程清洗和排放废水的物质、性质、数量是不同的,所以处理的方法、要求和能耗都不一致,想要全面净化废水,实现废水的再回收利用,就必须安装一整套全面设备,这套设备的能耗会给我们带来额外压力,这还不算——我知道您想说利用锅炉废热,但这不够。根据不完全统计,锅炉产生的热能剔除舰船运作需要的部分,能够使用的不足20%,如果需要架设管道的话还得扣除输送过程中的损耗,实际利用率不足18%,这些热能远远不足以让净水装置全功率运作。当然,我不是说废水利用不好,我只是不愿意把它花在洗澡这种享受上。我统计过,如果利用这些水资源弥补电力上,至少可以提高20%的效率,如果用在粮食培皿上,则可以增产5%。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用它来洗澡就是彻彻底底地浪费。”
姑娘的话到这里总算说完了,发现张昀正傻眼般地看着她。
“舰长?”
“呐~我说……”
“嗯?”
“你这是在水字数么?”
“什么?”
“……没什么。”
※※※
不过,内在美的女科学家抱怨归抱怨,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命令。废水回收和净化系统最终研发出来,并装到了航母上,如今舰员们总算可以洗个久违的热水澡了。
通上热水的那一天,当浴室的花洒喷出冒着热气的水流时,许多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惬意的呻吟。
二人顿时凝固在那里。
确切地说是苏南凝固在了那里,也不知是过于震惊,还是侧耳倾听,张颖看到他的眼睛瞪得圆圆地。
想当年,李锦惠初来博物馆,容貌和气场秒杀全馆男性。苏南和杨帆几乎立刻就沦为李锦惠的石榴裙下臣,两个人追李大女神追得最勤快,从单位到家里,二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种种场合展开及其惨烈地厮杀。
和高大英俊的杨帆不同,苏南虽说相貌平凡了点,但他家世也不错,父亲名下有好几间公司。帅不能当饭吃,其实张颖挺看好他的,可惜最后他只换到了一张教科书版地好人卡。
张颖记得那天晚上他请全公司的人唱K,拥着麦克风吼了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其时灯光昏暗啤酒狼藉,连一旁的服务生都听得落泪。
至于杨帆的结局张颖没听说,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扬旗了。想到女神终于琵琶有抱,名花有主……张颖不由得向苏南投上了同情一瞥。
看来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呢。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是你苦恋某个女孩,而她开心地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甚至这个人极可能就是你的情敌,最后还要在你旁边秀一出*****。
张颖看到苏南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张脸涨的通红,双拳握得紧紧地仿佛要把指甲都掐进肉里,姑娘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苏南不回答,满腔悲愤,拼了命地喘着粗气,似乎正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这一刻,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性自姑娘的心间逐渐沉淀,大家原来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如今又同在一个舰桥工作,张颖觉得自己能理解这种悲愤。
天下之大,悲情到极点的莫过于他了吧……
“杨帆是二副,苏南是三副……咱们舰桥以后可热闹了。”
张颖又叹了口气:
“走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叹息着伸手想把这位用人生在诠释着“苦逼”二字的同事拉出这个伤心之地,又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这一瞬间张颖彻底凝固,她瞪着失去高光的视线地看着苏南,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片刻之后转身扭头就走。
巨大的脚步声惊醒了凝固在原地的苏南,他连忙追上:
“小张,你走那么快干嘛?”
“……有事!”
“可关于无线电台的问题,我们还没说完呢。”苏南加快脚步,结果被姑娘一把甩开,那样子好像在甩开一坨垃圾: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苏南:“你等我一下嘛!”
张颖:“你走开!”
※※※
李锦惠的寝室。
浴室里哗哗地水声停住了。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没人有空理睬它,但它不管不顾,执着地扮演着电灯泡的角色。
终于,它地努力有了效果,浴室的门忽地拉开了,李锦惠一丝不挂地冲了出来,接着一把抓起话筒:
“喂~”
“你跑哪去了?”电话那头,张昀有点不悦。
李锦惠吓了一跳:
“对不起~舰长!刚刚在沐浴。”
姑娘的声音大得好像宣誓。
“洗澡就洗澡,那么大声做什么?”张昀问。
李锦惠语塞,不过从某种意义上她的确在沐浴。
浴室的门又拉开了,陈晓同样一丝不挂地走出来,二人相视一笑,接着开始穿衣服。
“马上到舰长室,开个短会。”
“是!”
“叫陈晓一起。”
这句话让二人手头的动作霎时间僵在那里,陈晓手中的裤子更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舰,舰长……我没和他在一起啊~!”李锦惠慌忙否认,惊恐得声音都有点变了调。
事到如今,“严禁办公室恋爱”这几个字,即便他们再怎么不想,也已经化作铁锤,重重地砸在了这对地下情侣的面前。
可这种程度地否认似乎完全没有效果,听筒那头立刻沉默了下去,好像在说:
装,你接着装。
沉默即是酝酿,爆发只是时间,李锦惠有一种错觉,好像手里抓着枚定时炸弹。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特别漫长,就在姑娘开始完全不知所措时……
“我让你过来的时候顺道去叫他,你怎么回事?”张昀提高了疑惑不解地语气。
“舰长,您沉默超过五秒会恐怖到不行诶,拜托你不要那样。”
“奇怪~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没什么。”
※※※
会议就在舰长室举行,张昀不算那种爱开会的领导,当初他还在博物馆的时候就这个样子。这和许多两天一小会,三天一大会的单位不同,但张昀很反感没事就“会”,可今天不同。
根据航程推算,再过几天他们就抵达大陆了,所以有件事情就必须得提上议事日程了。
向导……怎么办?
在潘多拉,他们是外来人,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从科诺兹到德拉诺,路途迢迢,一个好的向导可以规避很多不必要的危险。可好的向导可不容易请。
“都说说吧,有什么好主意?”张昀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处境,接着抛出了问题。
苏南微微抬着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林想拿着稿纸写写画画,心思好像根本不在会议上头。
张颖左右看看,也没打算说话。
李锦惠脸色潮红,低头打字一声不吭,这姑娘最近越来越爱脸红了,好像觉醒了什么奇怪属性。
至于杨帆则根本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张昀不觉有些尴尬,他咳了两声,又道:
“其实我也知道,我们没钱,兜里虽说有点人民币,在这里都属废纸;我们也没人脉,想托人介绍都难。不过……就算扛着机关枪上街去挟持一个向导,也得有个作案计划吧?”
他开了个玩笑,试图舒缓一下气氛,这总算有了点效果,陈晓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我们有枪有人,可以先到冒险者公会去接任务,赚够了钱再去请向导。”
张昀想了想:“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冒险者公会?”
陈晓咽了口口水:“理论上……应该有。”
“理论上?”
“……嗯。”
“什么理论?”
陈晓不吭声了——他总不能说,因为书上都这么写吧?
于是沉默,又过了一会儿,苏南站了起来:
“我觉得大家是不是钻牛角尖了?向导的意义在于规避路上的风险,但如果咱们不走‘路’呢?”
他的反问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苏南微微有些得意:“我的意思是——咱们有飞机!要不然干脆不请向导,我们坐舰载机飞过去?”
“这不可能!”陈晓立刻否定,“舰载机没那么大的航程。”
于是继续沉默,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一个个被否定,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但向导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甲板上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压抑地,说不上是什么怪音,钻入耳中令人牙齿发酸,回荡在沉闷地舰长室里分在明显,张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小李,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锦惠应了一声出去了。几分钟后,外头传来了凄厉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