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剑冠被清雨送到医馆,胃部就像火灼一般,他蜷缩着身体,咬着牙,努力的不让痛苦的呻吟从嘴边泄出。
清雨见此,连忙加快速度。
到了医馆,清雨一边抱着朱剑冠直奔病榻,小心的把朱剑冠放在踏上,一边大喊:“老神医,这有人中毒。”
白眉白须的老者拄着拐股,颤颤巍巍的走来,看清塌上的人,抓住拐杖的手猛地收紧。
“去”老者指着一个小孩子道:“把老夫的针包拿来。”
小孩连忙去了。
老者趁着这个间隙,坐到朱剑冠身边,手放在朱剑冠露出的手腕上。
脉搏时而虚弱,时而强健,混乱不堪。
老者俯身,用老树皮一般的手扒开朱剑冠紧闭的双眼,又仔细观察了他的面色。
眼部充血,面色紫青。
这是症状是钩吻。
老者沉吟不语。
这时,小孩回来了,将针包递于老者。
老者将众人屏退,开始施针。
而另一边,白艾拿着白瓷酒壶回到了竹舍,单膝跪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秦渊听完后,放下手中的笔,笑道:“你说,你亲眼看见秦舫的人在酒里下了药。”
白艾低着头,恭敬道:“是,属下确实亲眼所见。”
秦渊低头笑了笑,随手那起放在桌边的白瓷酒壶,打开,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栀子花的甜香和陈酿酒的清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药香。
“呵”秦渊轻轻摇晃酒瓶,酒液在里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件事有蹊跷,先不说秦舫在我妹妹出宫时,向皇帝上奏让朱剑冠体验北秦风情,从而发生朱剑冠与我妹妹偶然相遇,单单那日审问刺客,说幕后主使是温潋情,这个本就不合常理。”
“温潋情再蠢,她也是温家的女儿,找刺客不会找这种可以留下把柄的,就他为我妹妹挡刀这件事,怕是自己策划好的,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那些刺客,为他卖命。”
白艾跪在地上不言语。
秦渊低头看看他,嗤笑一声,“忘了,答应你不在你面前说这些的。”
白艾僵硬的身体放了下来,小声道:“是属下无能。”
秦渊笑了笑,走过去,将白艾扶起来,道:“孤知道原因,无需解释。”
白艾闭了闭眼,一个画面闪过脑海。
女人的嘶吼,滔天的火海,以及在冬天时双腿的疼痛,无一不提醒着白艾当年的事。
白艾收了心神,恭敬道:“殿下,现在要去看看南蜀世子吗?”
秦渊轻笑一声,“当然要去,摆了这么大的局,不就是让孤去的吗?”
白艾垂着眸,不语。
医馆内,老者施完针,看着朱剑冠背后的红色胎记,泪眼朦胧。
这是南蜀皇室的标志!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原来,背后红色胎记,是每一个南蜀皇室都有的标志。而这位老者是前南蜀国皇帝的小皇子—朱光隐,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被一位神医带在身边,没想到,神医在朱光隐青年时死去,而朱光隐就接下神医的担子。
并不是没有想过回到南蜀国,但是在准备回去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就是樊公公。
少年时樊公公借着看病,给朱光隐对上了南蜀的暗号,从此朱光隐负责宫外,樊公公负责宫内。
一直到南蜀国投降,南蜀太子被送到北秦国当质子。
那天,朱光隐只是远远地看着乘着他南蜀国骄傲的太子殿下,穿过大街,穿过人群,看着周围人兴高采烈的打量着那辆马车,嘴里不停地讨论着那辆马车里的人,朱光隐心如刀割。
那是南蜀国的骄傲,为什么要让太子殿下来!!
朱光隐记不清那天他怎么回来,怎么能忍住北秦人的侮辱的话。
现在,老天有眼,让他见到了太子殿下!!!!
朱光隐小心的抚着朱剑冠的脸庞。
这眉,这鼻子像太子,这嘴巴像太子妃。
朱光隐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朱剑冠的五官,眼神充满了怀恋。
大哥当年是嫡长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长大后,其他兄弟虽然都有些不服,但是大哥都一一的摆平了。
虽然自己是嫡次子,但是因为跟大哥相差的年岁是在太大,每每都是趁着大哥来皇后殿里请安,自己缠着他,其余时间都很难见到大哥。
很小的时候,母后就告诉自己,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帮大哥。因为在整个皇宫里,只有大哥是真心对自己。
当时,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
直到自己喝了一碗放在桌子上,说是母后给自己的莲子羹,如果不是那时候,师傅云游正好在南蜀,怕是自己的尸骨都早已化成灰了。
而之后,父皇虽然大怒,但是却没有找到下毒的人,这件事就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母后心里。也是因为如此,母后才让自己跟着师傅云游四方,免得自己再受宫中阴司之苦。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朱光隐垂下手,靠在塌边。想等朱剑冠醒来之后,问问南蜀国的情况。
这边,秦渊带着白艾到了医馆。
清雨一见秦渊,就立马赶过去,准备挨单膝跪下时,被秦渊拉住了。
清雨愣了愣,小声的向秦渊说明刚刚的情况。
秦渊知道这个盘踞京城多年的老神医的臭毛病,但凡看病就不会让人在旁边。
但是,这个老家伙脾气又倔又臭,不会轻易出手。
刚刚清雨说,这个老家伙一见是朱剑冠就立刻让人取了针包,并且立刻搭脉,治疗。
不对劲。
秦渊对白艾使一个眼色,“你和清雨先退下吧。孤一个人在这里就行。”
白艾不放心,但是又不能违抗秦渊的命令,便和清雨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白艾拦住清雨,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殿下让你去查一下这个老神医的来历,尤其和南蜀的关系。”
清雨应了,转身离去。
白艾朝医馆的门望了望,心里叹口气,去做秦渊交代他的事。
秦渊坐在医馆内,也不嫌弃这里到处是病患,就席地而坐,跟旁边的人交谈了起来。
“老人家,你身子骨看着挺硬朗啊,怎会来此?”秦渊微笑道。
老人裂开嘴,露出快掉光的牙,笑道:“老头子我身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秦渊诧异道:“怎会?老人家看着一点都不老呢。”
老人听着这话高兴,笑道:“老头子我今年都八十又六了。咳咳。”说着咳嗽了起来。
秦渊立马去平老人家的胸口,“老人家,您可算是老寿星了。”
老人听了这话,却唉声叹气起来,“哎,岁数大也没用啊,这都快吃不了饭了。”
秦渊疑惑道:“为何?”
老人叹道:“这些年打仗,家里的男人都被征走了,赋税加重,家里就剩我们这些不中用的,承担不起啊。”
秦渊听得心惊。
又听老人道:“前几天,我前面有户人家,被逼的直接上吊死了。哎,这世道啊。”
秦渊皱紧眉头,“那您还有钱抓药吗?”
老人脸上的苦涩稍褪,“没钱啊,这药钱是我把我家的地卖了,凑的。”
秦渊不说话了。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看似繁盛的王朝下,地基已经被侵蚀一空。百姓吃不上饭,人民名不聊生,纵然攻下南蜀国,对于百姓而言又有什么用?
秦渊深深吐一口气,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母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渊儿,你要记住,得民心者的天下。”
秦渊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街边小贩们一个个热情叫嚷着,宝马香车从宽敞的大道飞驰而过,闭上了眼睛。
这浮华之下,是街边乞丐乞讨的卑微,是无数家破人亡的场景。
秦渊深吐一口气,不打算等朱剑冠苏醒,徒步回了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