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末时,方觅音在春来的搀扶下进了马车,周襄没在车里陪她,在队伍前骑着大马,看起来心情颇好。方觅音少言寡语的,春来觉得车里气氛压抑,便坐在车厢外看路。
“陆离”方觅音向窗外唤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属下备着了。”陆离坐在马车后面,从怀里掏出一本诗集,随意翻了一页开始缓缓念起“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着,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
陆离念得磕磕绊绊,偶尔有几个不认识的字还需要方觅音提醒。陆离声音低沉浑厚,方觅音听着总有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陆离识字不多,方觅音兴致上来会教他认字,但文章对于陆离来说仍是晦涩难懂,句读他更是不会,因此读文章时老是闹出笑话,惹得方觅音掩唇轻笑,陆离见了也憨憨跟着笑起来。
周襄在前面骑马,对后面马车里的轻笑毫无发觉。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停在凤鸣山的山腰,周襄下马去牵方觅音的手,意料之内的被她忽视,自己跳下了马车。
一行人在山腰的亭子里小憩了片刻,便往山顶而去。
凤鸣山不算太高,身体健壮的人两刻便可爬上山顶,为了照顾方觅音,一行人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山顶。
春日里的凤鸣山草色绿无涯,因着临近午时,薄雾消散,整个凤鸣峰满是苍翠欲滴的浓绿,这一片浓绿中,一座新修的祠堂坐落中间。
周襄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这座新落成的祠堂,对方觅音苍白的脸毫无察觉,他邀功般向方觅音道“阿觅,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修成了这座方家祠堂。让僧人日夜香火供奉,你进去看看,哪有不满意的我让他们再改。”
方觅音抬头看着牌匾,只觉得眼眶发涩,“方家祠堂”四个大字刻在牌匾上,方觅音的脸火辣辣的疼,她扬手狠狠落在周襄脸上,周襄猝不及防被打了个七荤八素,他愣愣道“阿觅……”
“周襄!你想干什么!”方觅音怒道。
“这样你就可以来这里祭拜伯父伯母了啊,我想让你不那么难过。”周襄愣愣地回道。
“哈哈哈哈……”方觅音气笑了,“世子爷,我谢谢您,我方觅音谢谢您这个大善人了,谢谢您杀我全家又给他们修祠堂,好让小女有个祭拜族人的地方哈哈哈……”方觅音笑弯腰,周襄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想伸手扶她又不敢触碰。
方觅音笑着笑着突然扭头向后跑去,周襄急忙去追。
方觅音突然停住脚步,从腰后掏出那把短剑指着周襄,“你别过来!”
周襄不管不顾仍是走近她,方觅音拿剑向自己颈上一抵,再次威胁道“你别过来!”
周襄停下了脚步,他紧张的注视着方觅音手中的短剑,短剑在玉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让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我求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方觅音面近哀求。
”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只是想补偿你!“
“不,你这不是补偿,是假慈悲,是虚伪!人是你杀的,祠堂是你烧的,你现在一幅假惺惺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周襄,你是恶鬼!就算你做了一千件,一万件好事!方家数十亡魂都不会放过你!我方觅音更不会!”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让我恶心至极!我身上被你触碰过得每一寸肌肤都洗不干净!我夜夜惊醒,我梦见我爹娘双目流血问我怎么还不给他们报仇!”
“我每时每刻都想着怎么杀死你!可我杀不了你,我便杀我自己。可我无能,不能给家人报仇,我是个废物!而我这个废物居然连自己也杀不了!”
“周襄,你放过我吧,你既然杀了方家上下,为什么还要留我一人独自承受活着的痛啊……”
方觅音越来越激动,手上的短剑更用力几分,血珠从短剑下涔出,一滴,两滴……染红了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