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怎么办?我发带里那些邪尸如何处理?”想到那些奇怪的尸体,张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活了近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东西。
“我修道多年,见过的邪门事不少,尸体大卸块还能尸变的,这是头一回遇到。”张相爷有些无法置信。
“尸体上肯定有东西,九日,我再教你画个困邪阵,然后你把尸体放进阵里。”
林易坐在柳木的书桌前开始画阵法,其余人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敢打扰。
“好了,你按这纸上的画。”林易将阵法递给张旭。
张旭一阵头大,“我之前画的你也看到了,还是你帮我画算了。”
“饭我也比你吃得多,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吃?”
而后林易十分严肃道:“修行路上,没有人会一直帮你,要想站得高、走得远,你必须学着靠自己。”
听到这话后,张旭有些发呆。
即便杀了人,即便阴差阳错踏上了修仙路,他的内心依旧渴望能去科举,修行对他来说,不过是权益之计罢了。
他心中最好的人生路,当是为官作宰,辅佐君王,造福百姓。
如今却走上了这条从未想过的路,前路迷茫,不知尽头。
前几日,他还幻想着学点本事,日后能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去科举。
现在看来,大家好像都希望他能在修行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青玄门众人如此,林易也是如此。
青玄门的人希望他修行有成,能带青玄踏上一条辉煌的道路,这尚能理解。林易却也这么说,让他实在费解。
“你发啥呆呢?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林易过来拍拍张旭肩头。
“啊,没有没有,我这就去画!”
一个多时辰后。
张旭已经画了六遍,每次都被林易嫌弃,让他重新画。
柳木跟徐老二熬不住,去睡觉了。张相爷也等不住,去了隔壁打坐。
“好了,你再看看,这已经是第七遍了……”张旭又画完一遍,对书桌前的林易说道。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重新画。”林易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写写画画,张旭知道他又再作打油诗。
“你只随便瞟了一眼,就说不行,哪里不行也不说一下。”张旭抱怨。
这次林易头也不抬,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手底下要稳。这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看看你画的线条,本该在中间的,都跑哪里去了。”
“手不听使唤么。”
“重新画!”
“要教不能挑平时教么,非要这种时候为难我。故意把邪尸装我发带,我看你就是又在坑我。不学不行,学又学不会。”
林易听到张旭一边画,一边絮絮叨叨小声咕哝,摇头轻笑,不做理会。
“好了,你再看看,要是这次还不行,我就带着邪尸回去,让师父处理。”张旭画好,对比原图看了好半天,确认无误后,撒气道。
林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不行,去找你师父吧。”
“啊?真不行吗?我对比看了好多遍,明明一模一样啊。”张旭着急道。
“勉强可以了,丑是丑了些,困邪阵的作用是有了。”
“哦,我以为你又让我重新画。”
“这次这个可以用,你去喊醒十跟徐员外,亲眼看着邪祟除去,他们才能彻底放心。”
听到张旭呼喊柳木跟徐老二,张相爷也跟着过来。
发带中的邪尸甫一放入阵内,便看到邪尸摇摇摆摆,欲破阵而出。
邪尸还是恶心模样,张旭不敢正眼直视,将头偏向一旁。
“剑给我。”
张旭听闻,急忙忙拿出林易的佩剑递给他。
只见林易闪身入阵,剑指邪尸。
张旭还没看清楚他的剑招,就看到地上只剩下一堆碎肉。刚才他出剑的时候,张旭分明没有感受到他剑上的灵力,只觉得力道十分大。
那邪尸张旭用了灵力都很难砍破,却不想这么容易就被林易剁得七零碎。
“好厉害的剑法!”旁边观看的张相爷惊叹。
林易俯身在肉堆里挑挑捡捡,像是在找什么,张旭一阵反胃。
“这是…?”
林易剑上挑着几条黑色的东西,又细又长,还在往一起疯狂蠕动。
看到虫子,张相爷似乎知道了什么,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林易剑上的虫子汇聚到一起,成一团黑气,冲向张相爷。
张相爷被突如其来的黑气冲翻在地,黑气又变作无数黑色虫子,往张相爷身体中钻。
这场景吓得张旭三人围到林易身边,而林易毫无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
张相爷浑身鲜血淋漓,疼的满地打滚哀叫:“啊啊啊,仙长救我!”
柳木跟徐老二见状,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跑。
张旭急道:“快救他,快救他!”
林易却道:“这是他们之间的因果,旁人如何插手?往日种恶因,今日得恶果罢了。”
“仙长!!啊!我…知错了…请你,请你救救我,我愿折损五十年修为,渡周官人去轮回!”张相爷一边嚎叫,一边恳求道。
原来这怨鬼姓周。
林易沉默片刻,“罢了,看在它的面上,今日救你一回。”
林易袍袖一挥,张相爷身上正死命往里钻的虫子被困在了空中。
抱着身子蜷在地上发抖的张相爷才缓缓开口:“我…我之前说的话,有所隐瞒。
其实在周官人死之前,他的同伙罗昆就找上了我,让我替他施个邪术,害死他。
我修行的天星观所在的碧景山上,有个地方阴寒湿冷,邪虫丛生,被观里的人叫做万虫窟。杀死周官人后,我把他的尸骨抛在了万虫窟内。
我见这其中有利可图,便撺掇罗昆,逼死那青楼女子,设计出怨鬼索命的传言来。而后让罗昆告诉城西的居民们,我能驱鬼,让他们斥巨资来请我……
之后的几次,我利用尸体,狠狠赚了好几笔银子,直到今天早上,城里居民来找我,说是又死了三个人。我以为又有钱可挣,急忙赶到现场,却发现罗昆也在死去的三人之中……此时我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
后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张旭听完张相爷的话,遍体生寒。“所以,其余的那六个人,也是你害死的?!”
“是……都怪我,一时财迷了心窍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张相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泪水与血混杂一处。
张旭见他这副样子,心下略微不忍,转念又想到了那条人命,呵斥道:“呸!你活该!你百死不能赎罪!”
一直沉默的林易却转身向空中那些疯狂蠕动的虫子道:“如今前因后果明了,你也该现身了。”
只见虫子又变成黑雾,黑雾中缓缓走出来个人影,那人身体呈半透明,脸色青黑,神色悲戚,脸上挂着泪痕。
“我从来没想到,昆弟他怨我至此,恨我至此。”
这声音阴森中又带着些许空灵,张旭听了浑身发颤,又壮着胆子问道:“他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么,你怎么好像不知道你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昆弟说我与他许久没有小聚过,便来找我饮酒。酒未三巡,我便失去了意识。
待我醒来,便隐约看到昆弟与其他同伴一起喝酒,其中还有另一个我……”说到此处,魂魄看向张相爷。
张相爷转过头去,涩声道:“那是我施了个起尸术,再由尸体与诸人聚在一起,好洗去罗昆的嫌疑。”
“你们这局设得还真是周密!”张旭出言嘲讽张相爷,而后对那魂魄道:“后来呢?你又怎么变成了虫子?”
“众人饮酒画面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我就看到我自己被扔进了虫窟,那里的虫子蚕食着我的躯体。
我抬头就看到这道士在窟口说:‘这辈子你挡了道爷财路,下辈子再投个好胎吧。’
之后我想逃出来,但是虫窟里有一团很奇怪的东西,紧紧捆着我,我根本逃脱不得。
跟那东西在一起我能迅速变得很强大,但是又会偶尔失去意识。前些天那东西离开了虫窟,我才能出来。
我想去城里看看昆弟跟红袖,但是城里有祭台,还有道士做了法,我没法以魂魄之身进来,正好城外有几具新尸,我便附在它们身上进来。”
“既然只是探人,又为何要同时附在几具尸体上?”张旭疑问道。
“那是我在之前行骗的时候,对那些尸体施了术,他们才能同时行动,想是周官人出来的时候,术法还未消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张相爷解释道。
“进城后有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等我意识重回身上,就发现我杀了人,昆弟也被我杀了,听到旁边有人声响起,我赶紧逃出城去。
晚上的时候,我想来看看昆弟尸体,送他最后一程,还没进城,就遇上了你们。”周官人魂魄说完,垂眉叹气。
“我以为是这道士见财起意,杀了我,却不曾想是昆弟……他自小就跟着我行商,我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为什么,为什么……”
魂魄慢慢蹲下来,掩面哭泣。
张旭看得难受,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鬼魂有怨,尚有因果,人心无情,无根可循。
“如今罗昆死在了你手里,你这冤屈也算了了。这道士虽然也害了你,但是还需他助你入轮回…这仇,你还要报么?”许久未言语的林易开口问道。
周官人沉默许久,摇头苦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场错,就到此为止。
我想入轮回。
我与红袖约定了永生永世在一起,这辈子,她身陷欢场,我赎救不及,又害她身死,负她良多,我要去寻她。
至于昆弟…我从来都不怨他,只恨自己,没有教会他商人重利,更要重义……
唉……
仙长,请送我去轮回,追上红袖。”
这姓周的商人,倒也重情意。
张旭不曾想,这怨鬼竟会如此,即使知道是被人所害,也不埋怨,有点匪夷所思。
当以直报而非以德报怨,张旭虽感慨万千,却不赞同这商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