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此刻被逼至悬崖边上,心底渗出丝丝凉意。
这崖深不见底,只能看到底下浮动的茫茫之气,不知是瘴气还是邪气。
他虽是修者,但毕竟只是练气三阶段的菜修士,不会御剑飞行,更不会冯虚御风,要是从此处跌落,莫说老乌龟救不了他,或许还要搭上一条龟命。
张旭铁了心不去崖边,慢慢与妖道士周旋。
玄石道人似乎也不想让张旭掉下去,二人在悬崖上方又开始了一场激斗。
张旭此时身上负伤,应对不比先前。
玄石妖道虽不曾流血,行动还是慢了几分,张旭猜测,之前浩气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对他还是有几分创伤的。
张旭一边与玄石道人缠斗,一边暗自汇聚浩气,想给他猛烈一击。
见张旭渐渐不支,妖道兴奋开口,“上天待我不薄啊,你还是走不了了。”
张旭趁其不备,雄浑浩气似水流从星潮奔涌而出,将道人重创一击,砸下山崖。
道人惊愕间便身在崖下,身体还在朝下坠去,此时崖上传来张旭声音,“上天真是待你不薄啊。”
木讷迂腐的小书生也学会了嘲讽。
张旭不敢大意,走到崖边检查玄石是否坠底,万一崖下有树木或者玄石还有其他本事,能悬在峭壁上,趁他转身时偷袭就大为不妙。
贸然过去也甚为不妥,张旭先是在崖边放了一道剑气,才慢慢走过去。
说是悬崖,此刻张旭向下而望,却有置身云端之感。
下面的白气时而似涓流慢走,时而似巨浪翻滚。时而疏、时而密,时而薄、时而厚。
站在上面窥不得崖底境况,张旭虽好奇,也只得暂且作罢。
张旭拿下面具用衣袖擦干上面的血迹,又重新戴回,悄悄潜回山腹。
纵使确认玄石已坠下悬崖,张旭心仍旧悬着,脚步刻意轻缓,就怕山腹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急躁的性格对于修者来说就是催命符,踏进凌渊府上那刻,他时刻提醒自己,切莫莽撞,万事小心。
张旭先去那间石室寻找凌渊,玄石在他府上,又与他狼狈为奸,此地的事他是一清二楚的。
不料室内只有方才打斗痕迹,凌渊不见踪影。
山腹地形实在复杂,走了半天,未曾找到凌渊,又到了一处新的所在。
这里装饰布置跟原来大同小异,也都是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
已经知道玄石并非善类,张旭当然不会依旧觉得这些人只是好读书。
这些书生与前番看到的却有不同。
之前那些书生异常消瘦,算得上形销骨立,眼前这些,却都显得很富态。
张旭有些无奈,不论张旭说什么,书生都不搭理他,甚至拍打肩膀,也只是抬头看着张旭,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也不知这些人是不是中了傀儡术还是被玄石妖道迷惑了心神,幸好业鬼之祸时,张旭学了些神咒阵法之类的,否则还真没办法。
张旭并指,心中默念咒语,淡蓝色神光汇聚指尖,点在离他最近的书生眉心。
那书生好似大梦初醒,瞳孔逐渐聚焦,脸色依旧苍白,同样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
看到张旭,书生眼神中布满恐惧,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兄台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看他很虚弱,张旭从发带空间取出一颗丹药喂给他,想等他状态好一些,慢慢询问此地状况。
许是见张旭并无恶意,书生不再惧怕,抱膝而坐,低着头,竟是哭泣起来。
张旭不知他在这里经历过什么,只能轻拍他肩膀,“我会带你出去的。”
那书生紧抓张旭手臂,激动道:“这位先生,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出去!
这里的人,他们吃人,不,他们不是人,不是人。”
书生语无伦次,说的话听得张旭心里发毛,再问他这里一共多少书生,玄石聚集这么多书生在此作甚,他要么说不清楚,要么吓得浑身发抖,只是让张旭赶快带他离开。
带一人离去固然容易,若是想带这里所有人一起走,却是极为不易。
张旭见过的书生,目测有四五十人,带着如此数量之人,若路上再遇凶险,怕是出不了隐园。
张旭决定还是先了解情况,清除阻碍,再救人。
“兄台,你叫什么?”张旭问那书生。
“石修然,先生,你快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吧,我的心上人还在等我。”书生依旧紧紧抓着张旭衣袖。
莫非此人才是石书生?玄石指给他看的那人又是谁?还是这里书生太多,玄石自己也认不清每个人。
“修然兄,听我说,你继续在此处假装读书,我先去探明情况,除去妖人,之后带大家一同离开。”
石修然不愿意,抓着张旭衣袖不撒手。
张旭不跟他啰嗦,施个定身咒,让他看起来与先前无异。
兜兜转转半天,除了书生,再无其他人。
张旭想起进来时迎他的那两个道童,或许可以问问他们。
从山腹出来,张旭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莫非刚刚在外面也发生过打斗。
走了不远,就有一名道童在园子里浇花,一边浇花,一边端起浇花的小桶喝上几口。
张旭上前去,道童很是惊讶,正想呼喊,就被制住。
道童嘴唇殷红,嘴角挂着血迹,张旭见状头皮发麻。
再看方才浇花的小桶,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血。
这里的花草,竟然浇的全是血么,张旭想起玄石道人向他介绍花园时的得意神情,不觉毛骨悚然。
解开童子身上禁咒,掐住他的脖子,张旭对这些人,再无丝毫怜悯,“说!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道童不回答,也不挣扎。
见他丝毫不惧怕被自己掐断脖子,张旭心觉这道童也是妖邪。
一丝浩气,破开道童胸膛而去,他脸上才显出惊慌来,“仙长只是吩咐我浇花,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浇花?那这浇花的血从何而来?”
那道童支支吾吾,不愿多说。
“你若不说,我就炼化了你。”浩气又深入几分。
“血是从血奴身上来的。”道童这才交代。
这些血都是山腹那些书生身上的,从他们身上抽出来的血,玄石用来浇花,喂养童子,还有一些他用。
而他在山腹中见到的那些看起来体型稍胖的书生,也并非真的体胖,而是因失血过多身体浮肿。
“除了血奴,还有灵奴。”道童继续说。
“你带我去看看。”
道童带着张旭又进了山腹,这回道路与上次又截然不同。
这回没有顺路前行,而是在一处山壁上敲了几下。张旭想起进这园子时,那仆人也是这般叩门,只是手法、节奏略有不同。
看来他们平常时通过叩门传达信息。
石壁大开,里面别有洞天。
门一开启,浓重异常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道童闻到这股味道露出享受陶然的神情,张旭厌恶非常,提浩气起手拍他头颅,道童霎时风化。
密室相比山腹算不得宽阔,方圆十丈左右。
中间有个池子,池中满满全是鲜血。阵阵腥味全是从这血池中散发而来。池子旁边跪着两名童子,一名往池中倒东西,一名在搅拌。
另一边有一座石台,台上上躺着两个书生,旁边几个童子,割开书生手臂,血液流进下方桶里,而后往伤口涂抹一些药物,伤口竟肉眼可见地痊愈。
张旭从后面上去,瞬间爆发,一剑削去几名童子首级。
尸首在地上胡乱蠕动,想要重新聚集,却被与剑气一同入体的浩气化为齑粉。
血池旁边的二人尚未反应过来,被张旭以同样的速度送走。
台上躺着的书生清醒后与石修然同样的反应,对张旭惧怕不已。
张旭无暇理会他们,打量周围一番,在后面找到一扇门,闪身进去。
听前面那道童说,这里的书生被分为血奴和灵奴。血奴如此,所谓灵奴,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面是一座巨大丹炉,炉内火烧得正旺,旁边道童卖力扇风。
“这炉儒丹成了,仙长定会奖励我的。”道童小声自言自语。
“儒丹是什么。”张旭在他身后问道。
“儒丹就是......”道童看到张旭,扔下扇子拔腿就跑。
星潮已拦住去路。
“说。”
张旭听完气血涌上心头,恨自己没有机会将那玄石削成肉泥。
那道人不知是何来历,修行的何等法门。认为书生体内有一种叫做儒气的东西,可助修行。
于是便诓骗来许多书生儒者,让他们在此读书,而后割肉放血,炼造儒丹。
所谓灵奴,不过是因为,有些书生身上儒气比血液中更盛。
张旭想起他最早看到的那些书生,原本以为他们因读书废寝忘食,现在看来,却是这般缘故。
玄石妖人一边割肉放血,一边又用药材豢养他们,就怕他们死去。贪婪之心又驱使他,逼着书生们读更多书,哪怕只是机械地记忆。
反复折磨,痛苦可想而知,张旭甚至不敢去想他们身上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那些道童也并非正常孩子,而是玄石从坟地里挖出来的小孩尸身,用邪术调教,慢慢生出意识来,供他驱使。
张旭在隐园门口见到的那两个道童之所以一起开口说话就是因为尚在调教之中。
清理干净山腹中所有童子后,张旭唤醒所有书生。
原本寂静的山腹中想起各种痛苦呻吟。
张旭听的不忍,拿出身上所有治疗恢复用的丹药给他们。
将书生全部带到隐园外,所有书籍收到自己的发带空间,张旭指尖弹出火焰,烧了整个隐园与山腹。
画了一个保护阵法,张旭用水之灵气将众书生护至身后。
路上阻拦之人皆倒在张旭剑下,行至门口。
“张兄!”居然是凌空。
张旭快一天未归,凌空担心他,来此要人,凌渊堵在门口,说张旭午时便离开。
“你居然......”凌渊更震惊,玄石的实力他是知道的。
看到张旭身后的书生,更是目瞪口呆,一阵慌乱后,脸色迅速恢复。
“张先生果然不同凡响,我正是找先生帮我除那妖道,没让凌渊失望。”
张旭皱眉,一抬手,凌渊肋骨尽断,大口吐血。
凌空扯住张旭,“张兄千万不要冲动。”
张旭若在此时此地杀了凌渊,他父亲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怀疑是他指使。
推开凌空,张旭向前迈步,一脚踩在凌渊身上,凌渊不及求饶,便断了气。
“张兄,这......”
“日后若是你做了城主,多善待百姓。”
“还有凌岳呢,况且凌渊死了,父亲不罚我就好了,怎么可能让我做城主。”凌空苦笑。
张旭转身,不理会凌空,他烦透了凌家这些事,更不想做什么幕僚。
解开阵法,“尔等日后好好读书,儒道不会辜负你们。”
我不会让儒道辜负天下儒者。
那些书生不曾道谢,张旭便已离去。
茫茫大雪中背影逐渐消失不见,雪上空留人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