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择仙门,又不是菜市场,哪儿来的食材给你做饭?”
张旭本来妥协了,又发现瘦枯峰上莫说做饭食材,就连厨房都没有。
瘦枯峰常年只有娄也鸣一人,娄也鸣得道之人,哪里需要吃东西。
林易假装不可思议地看他,“你都不给这丫头吃饭的?”
然后又假惺惺地揉星沉脑袋,“好可怜的丫头,饭都吃不上一口。”
星沉本就饿得瘪着小脸,一听这话更委屈的不得了,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
“......”
这个狗东西就这招玩得溜,张旭深吸一口气,忍住要揍他的冲动,尽量柔声对星沉道:“我带你去外面吃东西。”
林易笑得很欠揍,问道:“那我和小阿根呢?”
张旭愤怒地对他说:“你只配喝西北风!”
怕这狗东西又往莫树根那儿带,语气一缓,对莫树根道:“根师兄修行之人,不必用餐。”
然后带着星沉御剑离开。
林易抱着胳膊,笑着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九日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差。”
莫树根道:“确实,不像我,一直对前辈您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他偶尔插一两句话,双目不曾从书上移开过,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看书最用功的时候。
一直说着自己云里雾里,看不出来什么门道,但是莫树根也察觉到了。
这两本书不是简单的水之气修炼秘籍。
《坎离四通》讲得是四种水之气与火之气相互融会贯通,甚至相互转化的方法。
《风生水起》教得更是如何用风之气生出水之气。
莫树根从小修行,一直被教导,能修炼何种气就要拥有与之相一致的灵种。
若是不具备该灵种,是没有办法修行的。
如今林易给的这两本书却让他知道,原来不同种类的气,居然也能相通。
莫树根现在的状态用废寝忘食形容都不为过,他起身道:“前辈,我觉着我看出些门道来了,想闭关试一试,我好兄弟回来麻烦您帮我告诉他一声。”
林易坐在星沉方才学字的位置,提笔在纸上不知道在写什么,“去吧。”
张旭带着星沉一路出了择仙峰,直奔推舜城街头。
此时正处申末时候,街上人头攒动。
路上许多居民手提东西,准备回家。
部分摊贩开始收摊,一边收摊一边与旁边摊子的人聊天。
这个说早一些的时候,买到了某家很好吃的点心,回家带给闺女,闺女肯定很开心。
那个说中午时候路过一个蛐蛐商人,蛐蛐笼编得不错,顺手买了一个想给家里的小子,但是又怕他玩物丧志,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另外一个听得直拍头,说早上出门前媳妇让买的胭脂忘了买,回家去又免不了一顿啰嗦,于是撇下摊子急急朝着胭脂铺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人开怀大笑,一个个开始夸自己媳妇多贤惠、多巧手。
星沉很喜欢听这些,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就想听完这些小摊贩的对话。
张旭看她这样,就带她在不远处的面摊坐下,要了一碗面给她,让她一边吃一边听。
直到最后夜幕降下,周围的摊贩都收摊离开,星沉碗里的面还有一小半。
“人都走光啦,面早凉了。”张旭笑她只顾听别人闲聊。
“张旭,这些人生活得都好幸福、好充实呀。”星沉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是啊。”张旭赞同道,随即又想,星沉如此羡慕这些人平凡幸福的生活,自己或许应该将她托付给一对平凡善良的夫妻。
于是问道:“你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星沉点头,说道:“喜欢。”
“那等明日,我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星沉有些懵,大眼里全是疑惑,“为什么要打听呀?”
张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擦嘴,道:“打听有没有人愿意收养你,给你一个家。”
“可是我们不是有家嘛?”星沉道:“家里有你、有莫树根,现在还有长辈,而且我们还有了很漂亮的大房子。”
星沉笑得一脸幸福,可爱漂亮的小脸上写着满足。
张旭看她这样,心想罢了,她这般十六七的年岁,平常人家的姑娘都该出嫁了。
更何况她心智不全,即便找到了善良的人收养她,也无法保证她一生顺遂无虞。
让她在瘦枯峰开开心心度过一生,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一日三餐,颇为难办,令张旭头疼不已。
突然心生一计,张旭暗骂自己小人,轻咳一声掩饰心虚,对星沉道:“你觉得林易怎么样?”
星沉听人说起林易都很开心,大眼睛眯成月牙状,连着点头,“长辈人很好!”
张旭接着道:“那让你经常跟他待在一起,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那我就可以天天学字、玩蜻蜓啦!”
张旭第一次干这种不是人的事,心中多少有些甩锅的不安忐忑。
但是一想到自己成功坑了林易那个狗东西一把,就不由得喜上眉梢。
今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属于是。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招不错,狗东西一天尽穷讲究,又爱去各大酒楼喝酒,星沉跟着他混口饭吃可太容易了。
再加上这狗东西一天没事做,闲出屁来就喜欢整些幺蛾子折腾人,让星沉跟着他,两全其美。
而且跟着林易,张旭不必担心星沉受委屈,也能心无旁骛修行,岂不美哉。
一高兴,路过一家名为会仙楼的酒楼之时,张旭进去买了几坛好酒,准备作为对林易的补偿,顺便安抚自己那点不多的愧疚之心。
张旭和星沉回到瘦枯峰的时候,发现林易一人在之前的书房里。
他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赤裸的双脚交叠起来搭在桌上,眼神落在脚边桌面上,似在沉思。
张旭走近一看,纸上落着几行诗:“
今日躬身三乞米,归来愧听五株柳。
困厄英雄多落寞,自古贤达受怨尤。”
“笑讽苏秦未受印,冷嘲韩信不足食。
......”
赫然一首打油诗,还有一首没写完的,张旭以为这狗东西改掉了写打油诗的爱好,没想到他不光写诗,还学会了用诗编瞎话。
张旭拿出一坛酒放到桌上,拍开泥封,闻了闻,“好香的酒,可惜根师兄不在。”
林易双脚从桌上放下,道:“如果你求我,我愿帮你尝尝这酒好不好。”
张旭倒了一些在流云盏中,浅尝一口,轻轻咂嘴道:“不须你尝,自然是好酒。”
林易又使唤星沉道:“丫头,给我倒一杯。”
星沉:“哦!”
张旭一手捂住酒坛,一手虚拦星沉,对林易笑道:“你今日不按你诗中写的乞求我三次,我就不让你喝这口酒。”
就因为他使唤张旭没得逞,就在诗里写自己如何如何看人脸色,他这个英雄豪杰多落魄。
林易坐在椅上,一笑,酒坛就到了他手上,饮一大口道:“还不错。”
这狗东西太狗了,张旭道:“如此理直气壮伸手就抢,这你还好意思写自己‘躬身三乞米’?”
林易哈哈笑道:“文章憎命达。”
张旭还想反驳他,就在这时,娄也鸣传音给张旭。
“初阳,你过来一趟,为师有事交待。”
张旭将方才买的五六坛酒全部拿出来交给林易,道:“师父有事找我,我过去一趟,你自己慢慢喝。”
看了星沉一眼,故意补充道:“别忘了教星沉识字。”
娄也鸣房中。
“师父。”娄也鸣又在打坐,张旭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他。
娄也鸣面上挂着和煦温柔的笑容:“初阳来啦,在这里可还习惯?”
张旭点头:“这里很好。”
“莫师侄也回来了,你们好生在山上修行。”
“是。”
娄也鸣饶有兴趣问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位朋友要来,怎么不曾见到?”
张旭冷汗,有些尴尬,林易这个狗东西大摇大摆在瘦枯峰待了一天,好像都没来拜见娄也鸣。
“他...身体有些困倦,怕出丑,故而未来拜见师父。”张旭艰难地替林易撒谎。
这下轮到娄也鸣惊讶了:“他已经在山上了?我竟不知。”
瘦枯峰是娄也鸣的道场,这里一草一木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张旭跟他说瘦枯峰来了一人,而且他对此丝毫不知情,哪里能不惊讶。
“是。”张旭不知道该如何说,索性如实回答。
娄也鸣按下心中震惊疑虑,道:“此事稍后再议。
初阳啊,你既拜入我门下,自然也是择仙门弟子。”
“是。”
娄也鸣笑着点头,继续道:“那你明日随为师一道,去拜见掌门与诸位长老。”
铺垫这么久,原来就为了此事。
张旭自来择仙门,除了在山门处与那两人闹过些许龃龉,便不曾见过择仙门其他人。
他原本打算熟悉一下择仙门情况,再考虑拜见择仙门诸位师长。
娄也鸣主动与他提起此事,他自然不会拒绝,“好。”
娄也鸣轻叹一声。
张旭不解地看着他:“师父?”
娄也鸣道:“唉,初阳,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沉默老实。”
这误解可有点大,张旭虽然确实较原先寡言了不少,倒也远远称不上沉默。
娄也鸣是他师父,是他敬重的长辈,儒家又讲究尊师重道,他怎么可能会在娄也鸣面前放肆。
他照实说道:“天地君亲师,不敢在师父面前造次。”
“难怪你身上有浩然之气,又以浩气筑基,原来是个儒道小古板。”娄也鸣打趣道。
张旭面上微微发烫,娄也鸣继续说:“为师就你一个徒弟,不爱你对我执那些弟子虚礼,希望你能与我亲近些。”
娄也鸣毕竟是道者,讲究自然无为,不适应儒家那一套繁文缛节张旭也能理解。
“我知道了,师父。”
娄也鸣道:“还不带为师去见见你那位朋友?”
张旭有些犹豫,林易这狗东西不知道在做什么。
万一他像刚才自己回来那样,脚翘在桌上,师父看到他带回来的原来是这么个货色,那可怎么办。
“可是有难言之隐?”娄也鸣见张旭久久不言语,面上表情又怪,问到。
“没,没有,我这就带师父去。”
和娄也鸣走到门口。
张旭松了口气,这狗东西这会儿挺有人样的。
林易赤脚站立案前,案上铺着巨幅绢布,上面流光溢彩,不知是何材料制成。
只见他一手挽酒坛,一手提笔,手腕悬空,正在泼墨挥毫,姿势潇洒,白衣随动作翩飞。
要不是张旭知道这狗东西是啥德行,也会被他现在的样子迷惑。
“九日,带你师父来了,何不进来。”这狗东西挺敏锐。
娄也鸣道:“这位先生好雅兴。”
林易将笔轻轻往桌上一掷,手中酒坛就到了娄也鸣身前,笑道:“有好酒相佐,兴致焉能不高。”
娄也鸣也笑道:“好酒确实不可辜负。”
说罢揽过身前的酒坛一饮而尽。
林易大笑道:“爽快!请。”
然后与娄也鸣对坐喝酒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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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看傻眼了,没想到他俩还挺投缘的貌似?
他可没忘记丁玄洛当初是怎么和林易吵嘴的,没想到他以为与丁玄洛处处相似的娄也鸣,居然初次见面就能与林易坐在一起喝酒。
想到丁玄洛,张旭心里难过,丁玄洛虽是短暂经过他的人生,却温暖了他一程。
只是师徒之缘太过浅薄,才经历短短数日,都不及听他耳提面命,就天人永隔。
又想起娄也鸣方才那句让自己多亲近他的话,张旭下定决心好好珍惜与娄也鸣的师徒之缘。
目光划过一边,星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写的字,也从她的名字,变成了“黄帝内经”四个字。
张旭自己初学字的时候,学的是《千字文》,要让他来教星沉学字,肯定也先从《千字文》教起。
林易才不管这些,星沉要学医,他就拿医书做教材,认识多少算多少。
这狗东西太随性了,张旭暗自摇头,然后将星沉抱回她房间。
张旭回来后,林易和娄也鸣喝得正兴起,两人顾不上理他。
他靠近桌案,去看先前林易写了什么。
不管看了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感叹这狗东西的字漂亮,他甚至觉得,这狗东西更应该与草圣张旭同一个名字。
绢布上墨迹未干,上面是没写完的《酒德颂》。
右边空白处一个大墨点,是林易方才掷笔时留下的。
张旭心疼字,于是待墨迹干后,小心收了起来。
回过头发现他们两人还在喝,张旭走近听了几句他们的聊天内容。
原本以为他们谈的会是玄之又玄的大道,结果他们聊的是推舜城哪家酒好。
曾经喝过哪里的什么酒,至今难忘。
什么杯子装什么酒好,什么菜佐什么酒好。
张旭大开眼界,这就是高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