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怂包一会儿便赶到了当地警察局,天色已稍晚,到了饭点时间。
大厅正前方,由于白天的职员已经下班了,正处于换班期间,还看的到有一个人在端着盒饭吃饭。远点看过去,那个人有点胖,虽然正在吃饭,却从站姿可以判断出来,这是一个练家子,整体呈现出一股牢不可破的坚实感觉。
他似乎也是看到了我,顺手把饭盒摆在旁边桌子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走了过来。
“朋友,有什么事,要报案吗?”他态度挺好,微肥的脸上挤出了点微笑。目测比他高了十厘米左右,我略微低了低头,问他:“请问一下,你们这边的档案科怎么走,我是京北档案科的人,来这边整理往年资料。”
我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证件,亮给他看,上面有一些刻的歪歪扭扭的章。这个是警局的通用证件,也是各部门之间证实身份用的。
胖子没有接过去看,只是很速度地打量了我一下,问道:“你是档案科的人?来这边整理资料是吗?”
我点了点头。
“那么巧了。我就是档案科的。”他一副平静的表情,也没有看出来他说的“巧”是什么意思,“那么你就是京北那边说的程兮,还是你身后那位?”
我望了望身后,怂包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正在环顾着整个接待大厅。
“不是。他是我的——”说到这里,我警觉地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也是档案科的?”
他点点头,眼神没有一点波动。我从他身上嗅出了一股不是很舒服的味道,总觉得这个人和我们不太搭边。
“你的证件带在身上了吗?”我问道。
胖子眉毛动了动,不过也没有拒绝:“也好,让你放心一点。”他摸了摸裤包,从里面拽出来一堆纸片,用细毛线串在一起。
“稍微等我找一下,我穿在这里面的……”他一张一张的翻着,背却打的挺直,严谨的工作态度和粉红色的细毛线显出一种意外的反差萌出来。
我没阻止他,不过看这个样子,他应该真的是我们档案科的同志。档案科就是警察局中专门掌管阴郁者事宜的部门,对外宣称是整理警署资料的部门,连别的普通部门都不太清楚我们的职能。阴郁者的相关事宜是对外严格保密的。
内心确认他是同志之后,我反而对纸片的内容起了点兴趣。
“阴郁者102号——石,于2016年某月某日……”、“207号——滑,对象是个宅男,特别喜欢……”
几乎都是阴郁者的情报,这也证明了我内心的猜测。其中有一些目标我也听闻过,是定保市和隔壁市的著名犯罪者或者阴郁者。虽然没有亲自参与追踪,但是那些人在档案科名气还是很大的,只是不知道现在下落何处。
不过其中还有一些貌似无厘头的纸片,什么“记得打扫猫厕”、“番茄炒鸡蛋再多放点盐”。这些纸片都用了一根细细的粉红色毛线串在一起,每张纸片大小不一,但都被一致地打了一个洞出来,方便毛线穿过。
“找到了。”他从毛线中找到了一张半烂的证件,“你看看吧。我叫李白天,就叫我白胖子吧,这边的警员们都这样叫我。”
一张不知何年何月拍的证件照,好像李白天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富态,甚至有点小帅。旁边有档案科编号,警员编号,姓名以及其他诸多细节信息。这是很专业的档案科特有证件,和通用证件完全不一样,我也就彻底放下心。
我把怂包叫了过来,简单的引荐了一下。同时,我把自己和怂包的特有证件也给他展示了一下,他看了两眼表示确认。
“你以前长这么帅?看不出来啊……”怂包挺没礼貌地不断对比李白天本人和证件上的照片。我给他使了个眼色,感觉他有点不太礼貌。
“现在长胖了……要是没分手也不至于变胖。”李白天说着放在正常人身上肯定会感伤的话,但是从面容上体现不出来丝毫。他依旧是一副十分淡定的表情,似乎分手这个事情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啊啊啊抱歉抱歉,我的意思是,你现在都这么帅了,以前肯定更帅了…你条件这么好,不愁找不到下一个的...”怂包开始无厘头的道歉内容,剩下的我就没听进去了。
和上一个分手吗?我看着李白天那张安静的胖脸。
我倒没有在意怂包又拍他肩膀又安慰他说自己也没有女朋友。说到没有女朋友时,怂包忽然看了看我,又把眼神撇开,估计是知道我也没有女朋友,一种寻找同类的目光。
我盯着李白天自然搭放在裤包边的手,忽然觉得那几张纸片有了点意义。
“番茄炒鸡蛋再多放点盐”,应该是他和他前女友以前的一些过往吧。一段感情经历中,琐碎往往是最动人的,虽然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是适当的理解和体会有助于我解决案件和生活中的很多小事。如果真的不怎么在意,怎么会特意用毛线,把这些小事和工作相关内容都系在一起?
“那个,李白天,先带我们去你的办公室吧。”我环顾四周,从刚才进门开始,整个大厅几乎只有李白天一个人。
刚才也提到了,我们的追查行为必须是完全隐秘的,不能暴露给外界,连其他普通部门的同事也不能透露丝毫。阴郁者的存在,是绝不能给外界社会知悉的,否则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监控能够看到我们的证件内容吗?”我流程性地问李白天,虽然已经知道结果。
“不能,不然我也不会先亮证件了。而且这个监控是老设备了,不仅画质不清晰,连录音功能也没有,所以不必担心——”他从一旁桌子上拿起来一个对讲机,“那个,3号白胖子,小李你可以帮我来代一下班吗,我有两个同事来了要招待一下,谢谢了。”
“办公室走这边。”他微笑着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笑容和胖脸搭配起来显得憨憨的,“现在先等一下,让我们小李下来换班。”
话音刚落,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好的胖哥,我马上下来。”
李白天比了个ok的手势,于是我们三个就慢慢踱着步子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白胖哥,你干这一行干了多久了?”途中,闲的没事的怂包找话题和李白天聊起来。怂包叫李白天白胖哥,有些奇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给别人起一些奇怪的外号,叫我程哥这么正经的名字反而受宠若惊。
“档案科还是警察?”怂包在前面走着,也没有回头。猜测,他的脸一定和刚才一样也是安安静静的。
“警察的话,你干了多久了?”
“不久,十年左右。”
“十年!那你不是和我程哥一个岁数?”怂包回过头来看我,脸色有些激动。怎么感觉有一副“你终于有同龄伙伴了!”一样的眼神。
“程兮,还是冒昧地问一下吧,你现在多大年纪了?感觉应该比我小挺多。”李白天站住,回过头来看我。果然没有猜错,他一脸写满了安静,感觉没有什么话题可以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我今年31,也干了快十年了。”我算了算,自己22岁的时候入的档案科,确实快十年的。看来怂包对我还是了解的挺多的,我倒是有些惊讶。
“比我小一点,我35了。”说到这里,李白天微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开始向前走,“25当了个小片警,现在还是个小片警,只不过多了个档案科的位置。”
感觉话语里多了点自暴自弃的味道。大部分人当警察都是这样的吧,没有什么出头之日。
“那么白胖哥,你档案科干了多久了?”怂包又问。我觉得他有点多嘴了,但自己也饶不过确实感兴趣。
“档案科的话……干了有两年多了。说起来,一月份我入档案科的,也是我分手的时候。”李白天语气里面没有显现出来太多情绪。
“是因为你的那位,是吧。”我忽然张嘴,眼睛盯着他的裤包。猜测着可能是这样,如果李白天的女朋友是阴郁者,而他自己那个时候是个小警察的话,确实是有很大的概率会进入档案科。
“对。”他没有丝毫停顿或反驳,“是她。她被逮捕了,然后我就被通知入了档案科。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伤心的,我俩感情也没多好。”李白天在一扇门前停下,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到他的正脸表情,但是语气里深深透出一股已经释然而冷静的味道。
门上有一块写了三个字的牌牌,档案科。
“就是这里了?”我问他。
他嗯了一声,从裤包里摸着什么,估计是在找钥匙。
“那么她现在在哪?就是你的前女盆友?”怂包仍然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要问到底。我拉了他一下,皱了一下眉头,示意别再问了。尽管李白天本人这样子说着,但是从那一串纸片来看,这哪里会是感情不好的表现。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和我关系不大了。”
门打开了,李白天又把钥匙塞进裤包,缓缓把门拉开。
“就像其他阴郁者一样,被抓住就销声匿迹了。”李白天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进来吧。地方小,平时我们这个辖区没有档案科的事情,我也不怎么用,所以脏的很,见谅。”
我从这微笑之中读出了些微的心酸,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