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放在膝上的右手握紧，随后用松开。

不，这位许公子不过是与那位妖王长得十分相像罢了。

他并不是许堇墨，而是人族无疑。

想来耀耀常来这里听戏。或许是因为他曾也是从梨园出来，对这位许公子惺惺相惜而已。

“二位恩客想听什么？”

许子归的嗓音十分特别，没有男子的低沉，也不如女子的高亢，正如他阴柔的相貌一样，难辨雌雄。

这样的戏子处于这样的梨园，定是非凡的艰苦难言。

夜阑平复心绪，却再次因为那道放于玄衣男子身上的炙热视线而紧蹙眉头。

“听什么？”君耀偏头问向夜阑。

“你不是常客么？”

这句反问让君耀一怔，他回眸对着许子归笑道：“那便请许公子唱一出佳期罢。”

“是。”

闻言早已坐在一侧拉好弦的两名乐人内心一喜：这佳期是最短的一出，而且妈妈也过，这位贵客只听一曲，那这锭金子着实赚的太容易些了。

夜阑垂眸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在碰到那白洁瓷体的一瞬，上面凝了一层白霜，她立刻松开手。

楼内，丝弦奏起，茶香满溢。

“奈何勾栏生长思，瓦舍之外无人知。佳期入梦寻月影，艳阳初起水袖圆。”

青影一旋，本来凄楚无比的那张面孔现出一抹笑意，青袖扬起，绵绵悱恻的丝弦声变得悦动起来，许子归右手掩住左边的半张面容，一双狭长的眼里柔情波动。

“待君开怀，便是佳期。”

正在拉着丝弦的两名乐人同时一抖，陡然的音变让许子归停下，那两名乐人立刻放下手中的胡琴跪在地上。

“惊了恩客们的耳朵，是人们的罪过！”

许子归也立刻上前一步，垂头对着坐在桌前的两人轻声道：“二位恩客请允子归再唱一曲。”

君耀侧眸看向夜阑，只见她低眸瞧着桌上的杯子，似乎不打算开口。

他回头对着许子归笑道：“变了，你们带着许公子下去添件衣裳罢。”

一曲已终，这位上神怕是没有再听一曲的兴致。

许子归几分慌乱地抬眸，目光从白衣女子身上又迁移到君耀身上，看到他点头一笑，这才抬手作揖跟着两名乐人退了下去。

君耀抬起手边的瓷杯浅抿一口，随即起身。

“叨扰了。”

刚走出一步，本坐在桌前的那人儿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上神还有何事？”

难道她要枉顾洋泽神君的想法，自作主张？不过很快他的目光便被身前人颈侧还未愈合的伤口所吸引。

“有事。”

看着朝自己面门袭来的一掌，君耀一怔。

这般莽撞么？

来不及多想，下一瞬他便失去意识，被身前人伸手抱进怀里。

两道身影一顿，消失在红楼之郑

碧海阁后山中，一道浅蓝色的法阵出现在半空。

将背靠在自己怀里的那人体内的蜕变反噬全部渡入自己体内后，夜阑双手将他圈紧。

“耀耀，等我。”

她不会让他等很久的。

看着上的云层涌动，夜阑伸手将怀里人轻轻靠在一颗树下。

“等我。”

在树下人额间浅浅印上一吻后，夜阑起身大步走出密林。

风影绰绰，几片落叶跌在树下人泼墨的发间。似乎是不满足于现状，其中一片落叶又顺着这人如绸柔滑的发丝滚落，贴在他的脸侧。

良久，那人儿羽扇般的睫毛才逐渐分离，一双染墨黑眸像是被光影重叠的黑色琉璃，被镀上了几层不同的光景。

君耀抬手取下脸侧的叶片放在树下，随后起身。

“君耀，真的是你。”

回头，他看到一张几分熟悉又十分陌生的面孔。

一张，只在先前梦境里出现的面孔。

“墨清。”

“我叫清乐。”

这声反驳让君耀不觉一笑，美目上下往那人身上一晃，唇边噙笑道：“有什么不同么？”

他这张怨恨的脸，和梦中的一般无二。

清乐隐在袖内的双拳握紧，他唇边也勾出一抹嗤笑，道：“夜姑娘走了。听，这不是她第一次抛下你。果然，我们这些从梨园出来的不管换了什么身份，都是这样的下场。”

“怎么？”

君耀对上那饶目光，“你是在妒忌，你连被抛下的资格都没有么？”

清乐不觉抬袖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君耀如此反驳自己。

“看来，你用情至深啊。”

以前在梨园那么多倾慕于他的女子，皇权中的也好，修界中的也罢，从不听他多提一嘴的。

“也是，她比这世间的其他女子高贵多了。”

如论是外在还是内里，统统都是。

看着那道玄影转身，清乐对着那背影道：“听，界打算要洋泽神君与她大婚，以稳固六界形势。君耀，你彻底被抛下了。”

不过那道玄影没有停下一步，走出密林便消失不见。

“啰嗦。”

妖界垣蓟的住所盘蛇筑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魔君！”

正在与一位白衣男子品酒的垣蓟见到来者惊讶地起身，本坐在他对面的白衣男子忽然抬袖遮住自己的一张脸。

君耀走到垣蓟身前伸出手，“忘忧汤。”

“忘忧汤！”

垣蓟再次一惊，退后一步紧张道：“魔君要忘忧汤做什么？”

这一声让白衣男子也惊讶地放下袖子，恰好被一双染墨黑眸所望见。

见状让白衣男子立刻又抬袖掩住，对着垣蓟低声道：“既然有贵客来，我便不打扰了。”

“三常，它们都很惦记你，有时间便回后山看看罢。”

听罢白衣男子一顿，忽然掩袖抹泪道：“君耀，若不是我无用，你也不会替凤凰身中妖蛇印记！”

他这三年来寻踪觅迹，终于查清那日对自己施法的就是温姜！

“反正已经祛除了。”

君耀不觉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轻声道。

“可……”

哪有这么简单。若没有发生这一切，他和凤凰之间又怎么会如此坎坷。

三常欲言又止，最后被垣蓟一把拉开。

“魔君为何要忘忧汤？”

垣蓟不解问道，不过话刚落又明了几分。

魔君竟然还认得三常？

要知道三常在魔君第一次喝下忘忧汤时便离开了碧海阁后山，两人之间在这三年中更是没有交集。

难道，是因为还魂珠？

垣蓟打开慧眼，可面前玄衣饶右臂上已经没有还魂珠的踪迹了。

居然完全被吸收了！

那如今魔君的那些记忆岂不是真真假假再也难清道明，只凭还魂珠的主人是如何乱拼乱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