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能听不到吗，他都要气吐了。

周帝自即位以来，不理朝政，整日沉迷后宫，各地诸侯早就想起兵造反了。但是他韩王胆子小，一直到北方的那个楚王起来打响第一炮，他才敢跟着造反，而且也是偷偷摸摸的造反。

不像楚王，向天下宣称自立为王，引得前去平叛的士兵一波接一波。他韩王只是开始停止向周帝进贡纳税，并多次驱逐朝廷派来管制的官员。这一年来，他过得胆战心惊地，生怕哪天周帝派来的平叛军来了。

但是他也有一丝侥幸心理，如今周国内忧外患，这周帝又不管事，说不定他现下哪有功夫来收拾他。而且韩王多次观察，离他最近的秣陵军一直都疲于剿匪，没怎么管他，于是他这个土皇帝是做得越来越舒服。哪晓得，今天这秣陵吴军突然就冲了过来，前来挑衅。

“不知，这吴大将军突然造访我长宁，有何贵干？”韩王站在城楼上，向吴岚弋大喊。

“吴大将军没来，收拾你这小东西不需要他老人家亲自来。”吴岚弋说，“今天来的是你吴爷爷！”

“你们这些泼皮！何故扰我长宁安宁？”韩王问道。

“你的长宁？”吴岚弋挑衅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我吴军奉圣意，来平定韩贼叛乱，收复我大周国土！”

“杀！”一声令下，一众士兵向前冲锋。还没等韩王反应，箭雨犹如一团实质向他袭来。

一时间，耳畔皆是杀伐，眼前尽是狰狞，犹如身处阿鼻地狱。

突然，狂风大作，真是呜呜直叫，尘土多高，大树低头，小树折腰。

又然，龙神下急令，雷元帅忙行动，云童布黑云，风伯在发疯，沉雷响，云雾生，山摇地动刮大风，先是雨点淅沥沥，接着瓢泼大雨哗哗往下冲。

周离离猜得不错，下雨了。

那雨从东边吹来，率先落在韩王军的头上，韩王手下士兵见韩王早已没了身影，战斗也没了激情，逐渐胆怯。那吴军本就是没打着攻下长宁的打算，于是一个个嗓门喊得吓人，但倒也没怎么打杀。

可这倒是把韩王军吓坏了，吴军的军号和着震天的雷声，把他们吓得四处逃窜，可天公不作美，这雨点不但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还打湿了他们的去路，许多韩王军从城楼上摔了下来。

“吴副手，这些掉下来的人这么办？战俘？”有人问吴岚弋。

“杀。”

这就是战争，没有一点怜惜。

雨水打湿的鲜血。

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那些在战争中破碎的家庭，都被融化在雨中，然后慢慢渗入大地。到来年春天，土地长出春草，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他听见雷声，听见雨声，听见铁刃从身体里抽出的声音，于是他倒下了。在一片漆黑中，他又听见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呢喃，最后，谁将他掩埋，他再也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了。这是时代里，一个不知名的士兵最后听到的声音，他的嗓子在嘶哑，他也想发出声音，但是，不行了。

看这时间点，韩王又一批士兵被送了上来，更年轻，也更多。他们拥有更多的物资，还有城池优势，不能再打了。吴岚弋示意吹号手换调，一声悠扬的声音在苍穹下盘旋，吴军撤离了。

韩王看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吴军，一团黑雾般。阵阵马蹄，扣人心扉。此时正好，雨也停了。

这一些吴祢都看在眼里，他也来到战场了。吴军他接手以来，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他都是亲自带领，第一次让吴岚弋率领，他还有点不放心。于是，吴祢乔装成一个普通的士兵混在队伍里，当他看到暴雨如周离所说到来时，他深感惊讶。看来这个小先生，还不可小觑啊。

当然不可小觑，这不是周离离的神机妙算，这是作者的神之手。

吴岚弋一回到秣陵，便开始整顿人马，清点人数。

“怎么样，吴副手？”周离离慢慢走过来，询问道。

“韩王那老王。八吓死了，哈哈哈”吴岚弋战甲未脱，高兴的看着周离说，“周先生果然神机妙算，那场大雨真来了。”

“啊？是吗？”周离离也惊了，她只是随便一说罢了，消息还是来自街头算命老大爷，居然真的下雨了？难道说，她终于有了属于穿越者的超能力？

“这次，按照周先生所说，只是骚扰，保存主要实力。我们这边死一人，伤八人。”吴岚弋说，“那我去安排死伤将士的家属补偿了，周先生，告辞。”说完便行了礼。

“告辞。”周离离回礼。

周离离看着这帮乌泱泱的男人，心想，到底还是死了一人啊，也不知道他的妻子孩子会怎么想。但是，她还是相信吴祢和吴岚弋带兵多年，这种情况应该也不少见，应该有政策应付的。说到吴祢，她今天都没看到他。

想着想着，周离离来到的城中吴祢的那处宅子——吴府。在里面没走多久，周离离就看到一身便装的吴祢。

“你还是去了？”看着吴祢有些湿润的眼角，还是浑身冒出来的热气，周离离猜测吴祢，应该刚从战场下来洗完澡。

“嗯，还是不放心。”吴祢解释道。

“对我的计策不放心，还是对吴岚弋不放心？”周离离笑着问。

“.....”吴祢很想回答，都有，但还是没说，到底还是要给周离一点面子的。

“吴将军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判断，这很好，但是....”周离离顿了顿，说，“吴将军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在暗示吴祢，若是要用她，那就必须信任她。

“吴某之前多有得罪了。”吴祢立马领悟了周离在抱怨自己不相信他，于是立马行礼道歉，说，“周先生，吴某并不是不信任先生，只是很好奇先生这样帮吴某，是有何用意？”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吴祢这一下子把周离离问懵了，周离离慢慢走到这房间里的座位上坐下，给自己和吴祢各到了一壶酒，说，“现下想必也没什么事，不然吴将军坐下来，咱俩好好推心置腹一番？”

吴祢坐到周离离对面，喝起酒来，等着周离离开口。

“我先问吴将军一个问题，将军在这秣陵驻守多年，是有什么志向吗？”周离离品着酒。

吴祢喝了一口酒，酒香在口腔中晕染开来，有些迷醉，说：“如今天下局势危急，天子昏昏，诸侯不臣，百姓流离。

“我吴家本是周帝姬氏一族分支，我十岁那年就离开帝京来到秣陵，十五岁起就开始随我亚父保家卫国，二十岁时亚父不幸战中被流箭击中离世，那年我开始担任将军。

“亚父去世前，将这秣陵托付于我，告诉我也是皇室分支，要我定要护这周国江山。从那时起，我就决定生是周国的人，死也是周国的鬼。我要为周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吴祢说完后，陷入久久的沉默，不知是因为回忆起故人，还是因为肩上负担太重。

周离离也没有说话，她身处和平年代，很难感觉到如此厚重的家国情怀。因为一次偶然的穿越，来到这个历史书上没有的朝代，这个动乱的地方，她起先感到惊讶，随后就一直只顾着逃命。

之所以帮吴祢一把，除了自己对他有好感外，还有更多的是因为对他原著的悲惨结局的同情。她对这个国家目前来说，没有什么很大的感情。但是听了吴祢的讲述，寥寥几句，她尽有一丝动容。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历史书里那些忠臣谋士，为明朝强行续命的于谦，为南宋身死的岳飞，为蜀身先士卒的诸葛亮。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周先生，我说了这么多，你呢？”吴祢喝得有些多了。

“我....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爱国，是来自内心的自愿付出，还是将军这个身份的必须付出？”周离离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绕了，“额...你听得明白我在问什么吗？”

“明白，但这有什么不同吗？”吴祢反问道。

对啊，这有什么不同啊。身为周国人，如同爱生命一样爱这个国家，这既是来自身份的责任义务，也是一种心甘情愿的付出。

“说实话，我真的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很多我都不懂。”周离离说，“但是听了你刚刚说的，我有些动容。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跟你说这个平定南方平原的计谋，只是为了逃生。我时刻都想着怎么离开你，但是到了后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没走，可能就是你身上，这种为了国家强烈付出的渴望吸引了我。我有点理解你了。

“反正我离开了你这，在世间混来混去，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过客。倒不如和你一起，当个‘天下不过一弈棋’的棋手算了。”周离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确定了人生目标。

“我不是‘棋手’，我是保家卫国。”吴祢解释。

“我知道，你负责保家卫国，我负责‘下棋’，行吧。”周离离看吴祢喝多了，有点发酒疯的架势，立马开始说好话，给他倒酒。

“你这就是游戏人间的态度。”吴祢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

“于我而言，这人间，就是一场游戏。”周离离说。

“你。。。。”吴祢开始和周离离含糊不清的吵起来，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而周离离也喝得有些上头了，乐得和一个酒鬼吵架。

夜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