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宅的枯井中发现了一具腐烂一半的女尸，王府池塘里也打捞出一具被水泡发肿胀的男尸。经仔细辨认，他们分别是尹温妍的近身侍女和王府的一名马夫，而易容乔装的人已经趁乱逃之夭夭。

尹府中尚书回来主持大局了，这边事情刚了结，尹温妍就马不停蹄地直奔镇北王府。

楚远亭的伤口已经上了药，晋明清正坐在一旁给他把绷带再缠紧些。尹温妍进门时尤其多看了几眼晋明清，他现在与健康的人没什么区别，除了瘦弱些舌头白皙些，面色、声音等都很正常。

“方才安平公主派人来传了话，让我配合她的人查处皇城里的细作。”楚远亭已恢复了常色，他伤得比尹重些，尤其是腿上的那一刀深可见骨。

楚远亭其实武功并不差，只是少了些实战的经验，也没有一击致命的狠心罢了。

“公主的消息好快。”

“吕星昀遣元棠来救人，安平公主一定会知道。”

尹温妍皱了皱眉：“那为什么是你？”

“六部里多太子的人，公主需要镇北王的支持。”

楚远亭身上的伤口应该还是疼的，虽然都没有伤在要害上，可只怕他也是第一次受这么多伤。他虽凭着心智坚韧已尽力忍耐，可面上还是有些虚汗和惨白。

“是我连累了你。”尹温妍于心不忍，手扶上他的伤口，声音中带着些哭腔。

楚远亭摇头，安慰似的掐了一把尹的脸：“如果不是我把你带走，他们只怕会在半路袭击你们，这样尹玉也会身陷险境。”

“总归是多谢你了。”

楚远亭摆手示意不必再多言，而后将目光转向晋明清：“明清你是长子也是镇北王世子，如果我要听命于公主，你就一定要和太子走得近些。”

“为什么？”

“因为镇北王府不能与任何一方过多亲近，但现在他们已经来了，我们就只能假意各助一个。外人看来只会说我们兄弟不睦、所谋不同，不会质疑王府的立场。”

晋明清思索片刻道：“太子过几日有个诗会，他很早之前就邀请我了。如果要示好，这是个机会。”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尹温妍抬头，正看见晋夫人提着些果子进门。

“每次听远亭说这些，我总会想起他母亲的样子。”晋夫人朝尹温妍点头示意了一下，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上，而后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楚远亭笑得慈爱。

尹温妍来了兴致，向前坐了些与晋夫人靠得更近。楚远亭面上也浮起丝微笑，他虽与生母未曾见过，可这么多年镇北王和晋夫人同他讲了不少故事。

那抹明艳的色彩在记忆中慢慢绘出轮廓，从他们的口中楚远亭可以大概想象出母亲的模样。

镇北王府的和谐是尹温妍不管感受多少次都会啧舌的，庶出还没了母亲的楚远亭没有尹玉身上的那种谨慎小心，夫人待二人一视同仁甚至有时更偏爱楚远亭。至于楚为什么闷葫芦似的冷了些，大概就没人知道了。

“她是世界上最聪慧的女人，善良又美丽，像是上天降给人间的福泽。”晋夫人的眼神有些飘渺，似是正在脑海中回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她喜欢穿红色的衣裳，炙热的像火，明艳到连天上的太阳都自惭形秽。”

“莫非……镇北王大人是个性格沉闷的？”尹温妍下意识问道，话刚出口就意识到错了，忙站起身行了好几个礼，“我随便说说的，晋姨别往心里去。”

“这有什么。”晋夫人把尹扶回位子上，用手帕掩住嘴笑了起来，眼神飘到了晋明清的身上，“想我当年也是混在军营里长大，还不是生出个明清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娘，您夸远亭就总是要顺带着说一说我。”晋明清假意生气“哼”了一声，从篮子里抓出个果子狠狠咬了一口，可奈何实在是牙口不行力道也不够，那一口就咬了些汁水，没能啃下果肉来。

“因为就算是当年，我也从未赢过远亭的母亲。”

可能是错觉，尹温妍觉得晋夫人眼中泛起了泪花，再细看去晋夫人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眸里还是有些亮亮的，那种似有似无的泪水玻璃珠子似的沁在眼眶里。

“远亭的生母为什么早逝呢？”尹温妍问了句。

晋夫人不动声色放下手帕，拿起篮里的果子递给了尹温妍一个：“尝尝，刚从树上摘的橘子，我吃了一个可甜了。”

尹温妍看出晋夫人不愿谈这个话题，便也顺着她的话剥了个橘子。看晋楚二人的样子，他们应该也问过有关楚远亭生母的事情，晋夫人这岔开话题的模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安平公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晋夫人喝了口茶缓缓道：“她笼络远亭的心思你们应该都看出来了，这个事情怎么办、要达到什么效果，你们想清楚了吗？”

尹温妍和晋明清二人齐刷刷地看向楚远亭，等着他开口。楚远亭心中应该是早有想法的，可陡然问起来，他为保妥当还是要再思量一下。

“我认为应该只做公主交代的事情，不主动揽事儿也不能成不了事。”楚远亭答。

晋夫人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们想念你的母亲所以给了你母亲的姓，但不论你走到哪里，你都是我们王府的儿子，王府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只效忠于兴国和陛下一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安平公主把这件事给了你但又不是全权交给你，她除了想看你的办事能力，还有你为人处事的作风适不适合进入官场，能不能在官场站稳脚跟。倘若你是个思虑不周全的，就算你有极强的办事能力，她也不会要你。”

“我没有投入公主门下的意思。”

“我懂。”

晋夫人面色慈爱，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细纹，可岁月终究还是从不败美人，那一颦一笑间的风韵犹存像一碗温汤，暖了人的心脾。

“我知你志在疆场，但总归还是要回朝做官任职的，搏一个安平公主的好印象也不是什么坏事。”晋夫人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