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我一愣,为什么现在我面对死亡时居然如此坦荡,不是才决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吗……在猎场时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死亡离我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要活下去,是后悔,是遗憾,可现在死亡也在我周身围绕,我却只想着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
是哪里改变了?
不知何时,刀剑声在耳边消失,沉重的脚步和呼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猛地睁开眼,有人举着火把从前院跑来,火光逐渐照亮后院。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精壮男子手握长剑立于我身侧,他扭头望了一眼来人的方向,低头瞥了我一眼,转瞬消失在黑暗中,那双眼,是我难以忘却的……
“梅主管!”张大哥的呼喊声传来,打断我的思考,“你怎么坐在……这!”
他举着火把,光亮照到了四周的血迹和尸体,跟在他身后的人皆是发出“嘶”的抽气声。
“前院的火势怎么样了?”我没有看周围的惨状,向张大哥伸手,借助他的力气才堪堪站起身。
“已经控制住了,只有几间房烧的厉害些,这火起的蹊跷,我还在调查原因,另外林子里也起了一场大火,我们之前还出去灭火了。”张大哥将注意力从尸体上转移,我这时候的冷静也令他大感意外,他瞧着我的眼神也有些细微的改变。
我点头,随意的指了指周围,对着张大哥身后跟着的人道:“先去拦住她们,别让女人和孩子看见,你们带些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好……好!”那些人唯唯诺诺的应道,不安的眼神在我身上扫射。
“快去!”张大哥呵斥一声,几个男人酿跄的跑出长廊。
我看着他们的反应,轻笑一声。
“你……”张大哥看着我,犹豫道,“你还是先进屋吧,别冷着了。”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如今我就穿着一身中衣,白色的棉布上沾满泥渍,一头长发也披散着,现在被风吹着缠绕在一起,看着是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形象。过堂的冷风吹过,浑身竟然不觉得寒冷,双手脸颊都滚烫的灼热。
“好。”我轻身应下,张大哥将我送回房间,一身泥巴水接触到了室内的热气,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我颓然的坐到凳子上,张大哥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接过后向他道谢,却不想入口,只是捧在手心愣愣的盯着。
张大哥坐在我对面的位置,双手摆在桌面不住的拧巴,最终还是打破了屋内的沉默,犹豫道:“外面的人,不是你杀的吧。”
我抬头瞧了他一眼,歪头道:“不是。”
“哦,我就知道……”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男人们交谈的声音。
“我会和他们说的,他们嘴巴都很严的。”
“嗯。”
“我先出去了,你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别的事情我明天再和你说。”
“好。”
张大哥点了点头,又在位置上坐了几秒,才起身准备离开,直到推开门,他才忍不住的问道:“是不是那小子回来了?”
我浑身一颤,握着杯子的手力气逐渐加大,张开嘴却难以发出完整的声音,最终只能低着头摇头。
“啊……啊。”张大哥似乎有些尴尬的叹气道,“那我先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的一刹那眼泪便从眼眶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滴落在桌上,最开始的时候明明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为什么现在只要一提起他就抑制不住呢……
我推开杯子,扑倒在桌上,难掩哭泣的声音,将头埋在臂弯里嚎啕起来。黑暗里的那双眼,不带情感的那双眼,再次勾起了那一日最后悔的回忆。
那是掐着我脖子的男人的眼。
是我在濒临死亡时一直瞪着的那双眼。
他是世子的手下。
他为什么要来保护我……为什么是他来保护我……
因为焕不在了。
我自问自答的在脑内完整答复了自己的内心,最终的结论让我的心里建设再次坍塌,得接受这个事实了,我用力握拳,指甲嵌入掌心,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了。
我再也不是谁心里的小孩了。从明日起,我得重新成为“无所不能”的梅主管。
……
第二日,我特地起了个早,或者说昨日夜里就根本没怎么睡,用冷水洗了个脸,望着水里的倒影,一副难掩的憔悴。
银雀从前有特地给我准备妆粉,可我觉得那妆粉过于假白便一直搁置,如今翻出扑在脸上,倒显得人有几分气色。掩盖住脸上的疲惫,我穿好方便活动的衣服,径直走向前院。
今日梅庄的早晨冷清的很,想必是昨夜突如其来的大火将他们都累趴下了,隔着门板我都能听见不少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前院四处观察了一番,只有几处角落的房屋烧毁比较严重,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其中有一间我记得是用作仓库的,不知在这场大火中烧毁了多少东西。焦黑的残垣随意搁置在院内,我踏进烧毁的房屋内,不少木料被烧的很脆弱,一脚踩下去便折成两段。
还好孩子们的屋子都安置在院中心位置,这次火灾并未涉及,这火就像张大哥说的一样,来得蹊跷,梅庄四周都围了高栅栏,栅栏也是木制,可瞧着却没有直接烧毁的痕迹,只有表面有些许焦黑,就好像是有人隔着栅栏将火直接点燃在宅院里头。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在断壁残垣中踏过,被火烧过的木质松软,一不留神便一脚踏空,一只脚直接陷了进去!
我呼吸一滞,瞪大了眼,张开双手试图保持平衡,不过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对我来说果然还是很有难度的,眼瞧着身子直接栽了下去,索性便不想挣扎,任由自己往废墟上砸去。鼻尖都快接近地面的时候,身子却猛然停在了半空中,胳膊被重力扯住,我半悬在空中扭头望去,发现一脸诧异的张大哥维持着一个夸张的姿势拽着我的手。
我不由得噗呲一声笑出,他将我拽起,拎着我走出废墟,无奈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