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3章 生死终究两茫茫(1 / 1)五月熊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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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民天天在医院里输营养针、吃止痛药、打止痛针。

癌痛有多痛?正常人不敢想象。就算再痛,他都不肯哼一声。

吃不下饭,就霸蛮吃。吃了吐、吐了吃、再吐再吃,总有一点点进到肚子里吧?秦正民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这般憋屈的循环。

每次秦晴看到这一幕,回去都得大哭一场。

她问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活得这般心酸与无奈,到底有什么意思?

秦正民的病,已经很严重。用成语来表达的话,那就是:病入膏肓。

邹春秀请了假,在医院里日夜陪护。实在是熬不住,就请了一名夜班护工。

即便走路都成问题,秦正民这位坚强的汉子,仍有着自己唯一的任性与坚持:不管怎么难受,他都拒绝用尿壶。

病房里的人们,时常看到这一幕:秦正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墙,慢腾腾地挪向洗手间。高举着点滴瓶的邹春秀或护工,小心冀冀地跟在他身后。

这几米的距离,对于秦正民来说很漫长。上一次厕所得用上半个多小时,他却乐此不疲。

在旁人看来,病成这样还这般折腾自己,没有必要。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病危通知书、催款通知单一张接一张。

邹春秀显得有些麻木,没办法啊。哭得眼泪都干了,有什么用?日子还要继续,不是吗?

杨医生问:实在没办法了,估计就这几天,早点做些准备吧。自费的营养药,还用不用?

邹春秀说:用,只要能让他少点痛苦,自费就自费。我把首饰都卖了,等会就去交钱。

杨医生长叹一声,说:好,你放心吧。

周六的深夜,秦正民说什么也要回家洗个澡、住上一晚。护工左劝右劝,他坚持着要回家。护工没法子,要去找值班医生。

秦正民眼睛一红,央求护工:小兄弟,我求你了,送我回去吧。别去找医生,他们肯定不同意的。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出了任何事都与你无关。

年轻的护工左右为难,低着头不说话。

秦正民一阵咳嗽,捂着胸口说:小兄弟,我估摸着就是今天了。求求你,送我回去吧,我想死在家里。

护工听得心酸,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他想了想,说:秦叔,别这么说。我先给邹姨打个电话,好不好?

邻床的大叔没睡着,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小伙子,快去打电话。你放心,有什么事找不上你,我给你作证。

护工火急火燎,去给邹春秀打电话。

家里有病人,最怕半夜听到电话声。邹春秀与周末回家的秦晴已经睡下,听到电话铃声吓得心惊肉跳。

听护工说了这事,邹春秀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护工扶着秦正民,从病房里偷偷溜出来,打了台出租车回家。

邹春秀与秦晴,早已经在楼下等候。她们见秦正民精神还不错,心里踏实了几分。

护工把秦正民背上了二楼,又把带来的止痛药片交给邹春秀。

邹春秀连声道谢,嘱咐护工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再去医院里陪护。

秦晴关好门,给父亲冲了一杯热牛奶。

这时,有人在敲门。

原来,好心的护工担心邹春秀一个人没办法给秦正民洗澡,又返了回来。

护工给秦正民好好洗了个澡、穿好衣服,才走。

秦正民洗过澡,气色好了不少。他微笑着说:回家的感觉,真好。

邹春秀见他的精神好得有些异常,担心是回光返照。便让女儿坐在床边,好好陪陪父亲。

秦正民凝视着女儿,心疼地说:明天要去打工吧?老爸没用,对不起你。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

秦正民与妻子,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问:家里还欠了多少债?

她说:我把那些首饰卖掉了,还了一点点,还欠几万块钱。

他问:给女儿留的三金也卖了?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卖了,以后再买吧。我把欠厂里同事的钱,先还了一些。亲戚的,晚点还。

他说:我走了,这些债务就靠你了。还有厂里、队里的那些捐款,如果有机会还这些人情,尽量还上吧。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嗯,好。捐的款,我都记了账。

他想了想,又说:家里没一样值钱的了,我也没什么好交待的了。女儿挺懂事,我也放心了。以后有合适的人,你就再找一个吧。老婆对不起,连累你了。

她哭了,说:别说傻话,说这些干吗呢?

他笑着说:好好好,不说傻话。你说女儿结婚时,我们穿什么衣服好?

这个弯转得,有点大。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们一起去逛商场呗,哪件好看就买哪件,好不好?

他握住邹春秀的手,说:好,听你的。

秦正民吃下一把止痛药,沉沉睡去。邹春秀靠坐在床边,根本就不敢合眼。她总觉得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

凌晨四点多,秦正民突然吐血,邹春秀赶紧去拿脸盆接着。就几分钟的时间,一被子的血,半脸盆的血。

秦晴听到动静,赶紧起床。看到这样揪心又恐怖的光景,连滚带爬地打120电话。

她全身发抖,哭着去敲邻居凌叔叔家的门。好心的老凌,让秦晴去陪父亲,自己站在楼栋外等待救护车。

邹春秀默默流泪,秦晴放声大哭。

秦正民的脸色惨白,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用颤抖着的手,摸摸晴晴的脸,又摸摸邹春秀的脸。说:对不起!别恨我!不要哭了,让我安安心心地走。

他还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只得无奈地闭上眼睛,一滴浊泪滚下。

无声的眼泪,最是凄凉。

生离死别,何处话凄凉?

救护车呼啸而来。

老凌怕母女俩扛不住事,随着救护车一同赶往医院。值班医生检查过后,说:人不在了,节哀。

老凌一直守在邹春秀、秦晴的身边。任由她们嚎啕大哭,站在那里拿起烟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最终,这根烟也没有点燃。

天亮后,老凌通知了单位工会。又去邮电局拍电报,通知秦正民的亲人。

单位来了好几个人,接手张罗葬礼。

丁旭站在那里,嚎啕大哭。

邹春秀打起精神,通知亲友、安排秦晴回家取寿衣。老凌不放心,陪着秦晴一起回家,又把秦晴送回医院。

秦家大衣柜里的深处,有一个左包右捆的塑料包。这是邹春秀在前几天,跑遍全城为丈夫精心置办的寿衣。

邹春秀强撑着,在丁旭的协助下,左一层右一层给丈夫穿寿衣。丁旭发现师父的双手握得紧紧的,费了好些力气才掰开。他的手心上血迹斑斑,指甲全掐进了肉里。

丁旭忍不住又落泪:师父真是坚强,痛成这个样子,却伪装得很安祥地离去。

邹春秀低着头,细心擦拭他手里的血迹。她小声说:老秦,你放心吧。女儿,我会照顾好的。你爸你妈,我会尽孝的。那些债,我会还清的。老秦,好好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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