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虎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兴家的肩膀说:兴家,你都二十岁了。去找点事做吧,整天闲逛不是个事。
兴家有些无奈地说:我身子弱,我妈不让我去上班。
你身子弱么?餐餐两大碗饭,比我吃得还多。你身子弱么?爬树摘板栗,比猴子还快。
晓虎感觉全身乏力,无言以对。憋了半天,他才慢腾腾地说:好好好,你回家吧。
兴家骑着那台漂亮的摩托车,一溜烟地走了。
兴家这孩子,心眼当真不坏,为人处事也算不错。可惜的是,就因为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早就治好了被母亲当成了病孩子,一手包办地圈养着。以至于现在,他还被动地啃着老。
而大女儿杏花,苦命得多。
幼年与少女时代的杏花,是弟弟的小保姆和家里的打杂丫头。成年后的杏花,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之一。嫁人时的杏花,是家里的摇钱树。结婚后的杏花,是母亲眼里不要钱的杂货铺子。
自从晓虎与杏花结婚后,兴家每个月都要来几回拿东西,这叫什么事?若是齐家真的困难,帮帮也无妨。若是晓虎家光景好,这也不是事。
兴家骑的大几千的名牌摩托车、脚上穿的大几百的名牌运动鞋,晃得人眼睛生生地疼。小店惨淡的生意,急得人心里辣辣地疼。
晓虎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杏花坐在那里小声抽泣。
林家小院里的气氛,一落千丈。
建新母亲缓缓地开口,打破了这个怪异的氛围:杏花,别哭了。这些钱,咱们家勉强还负担得起。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奶奶的温言安慰,反倒让杏花的心里更加痛苦。夫家人对她这样好,娘家却处处添麻烦。娘啊,给女儿留点脸面好不好?
杏花心里委屈,哭得更加伤心。桃子窝在太婆的怀里,也跟着哭闹起来。
建新与薛乐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去厨房忙活中午饭。
建新母亲有些意兴阑珊,带着桃子回了屋。
他们对于杏花的娘家,不想做任何评价。不是一路人,也不明白对方的想法。看在杏花的面子上,能忍就忍忍吧。实在不能忍了,那就再说吧。
可惜兴家那孩子,长得好人也机灵。这么大的男子汉了,还当成脑膜炎严重后遗症一般养着,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孩子成天啥正事不干,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对于这件事,智华是有看法的。他觉得是晓虎与杏花的纵容,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毕竟是晓虎的家事,再加上理解晓虎对杏花的感情,他不愿意去说什么。
仔细一想,要换成自己是晓虎,可能也会这样忍吧。算了算了,这些事情说不清楚。
智华并不讨厌兴家,就算这小子的发型很土。他很讨厌兴家的父母,要东西自己来拿,犯不着让儿子来看别人的脸色。
他站起身,走到那颗大桃树边上。大桃树越老越俏,比以前似乎更有活力。
智华轻叹: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桃树啊桃树,你说是不是?
嗯,婚姻真麻烦。
嗯,我还是想结婚。
嗯,一百桩婚或许有一百本难念的经。
嗯,这就是人生,百态又有喜有忧的人生。
晓虎看着没有一个顾客的小店,眼睛里的担忧越来越深。杏花终于停止了抽泣,木木地坐在那里发呆。
晓虎说:杏花,别想了。有我在,别担心钱的事。
杏花说:嗯,等桃子长大点我就出去打工。只要开着店,她就会想着法子来要东西,根本不会关心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桃子都这么大了,她外婆外公连一根棒棒糖都没有买过。这种爹妈,我也不想认了。
晓虎劝慰:别这么说,他们是你的父母。别多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智华把这事儿看得透透的,心道:关了店,人家就找不到法子来占便宜吗?只有狠心断了这门亲,人家才会停手好不好?
杏花抹了一把眼泪,娇滴滴地扑在晓虎怀里,似乎想要寻求更多的温暖。
晓虎拥着妻子,用蒲扇般的大手轻抚她的秀发。
这恩爱秀得,啧啧啧。智华微笑着转身,向厨房走去。
想当年晓虎与杏花相亲时,那对父母要求的是五万元彩礼钱。转眼晓虎与杏花爱得痴缠,彩礼就猛地涨到八万元。一口价,一分不能少。
彩礼没送来,就把杏花锁在家里。说白了就是:必须八万,爱娶不娶,没钱滚蛋。
杏花缩在家里哭,晓虎蹲在院子里急。八万块啊,当真不是小数目。村里其他姑娘的彩礼,大多就是三万、四万。这齐家,是杀猪啊。
晓虎为了心爱的姑娘,剜肉一般地拿出从牙缝里抠唆下来的八万块钱。
好在智华和奶奶给补贴了一些,把房子整修了、置办了家俱家电、办了酒席,也算是风风光光地结了这个婚。村里知情的婶子都说,晓虎娶了个金“堂客”。
至于陪嫁?有的有的,当然有的。棉花被四床、床上用品四套,外加一个一千八百元的红包。
娘家那边随礼的份子钱,统统揣进了杏花母亲的腰包。这还不算,酒席上剩的一条好烟也被她顺手拿走了。
杏花觉得母亲偏心弟弟,除了重男轻女还有其他原因。
杏花出生没几天,父亲修房顶时摔了下来。因为伤了腰,在家里养了好长一段时间。花了不少钱不算,至今都不能干重活。
杏花娘在月子里忙得陀螺似的,也落下了迎风流泪、腰痛的毛病。
自打杏花出生后,家里就越过越差。杏花娘逢人便说,自己生了个扫把星。一不顺心,操起扫把杆子就揍她。
杏花的父母,没兴趣给她取名字,整天小扫把、扫把星地叫唤着。甚至是拖着,迟迟不给她上户口。有一位亲戚看不过眼,赐了“杏花”这个名字给她。杏花这才摆脱了,人人都喊她“小扫把”的困境。
因为母亲讨厌她,连带着父亲也很不喜欢她。在杏花娘的坚持下,四处借钱交罚款也要再生一个。生个男娃最好,生个女娃也行,只要能赶走杏花带来的霉运就行。好吧,齐家又多了个齐兴家。
说来也怪,兴家出生后家里环境好了不少。父母借钱承包了村里的两口鱼塘,每年的收成还不错。
于是,杏花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不足以挂齿。长相清秀的兴家,成了家里的掌中宝。一场治愈了的脑膜炎,更是让杏花娘把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杏花初中毕业,就去了镇上的餐饮店打工。一应的收入,全交给母亲。即便这样,仍然换不回父母的一点好脸色。
杏花嫁人,收八万块钱彩礼养她也算值得了。杏花生女,生了就生了,送二十个土鸡蛋和两条鱼够了呗。杏花过得好不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与娘家没什么关系咯。
杏花做为长女,帮衬娘家、照顾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哼,拿你点东西算什么。人家谁谁谁的闺女嫁得好,还在镇上给父母买了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