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妈习惯性地摸了摸胖脸，撇了撇嘴说：春秀啊，你把孩子惯坏了。什么都听她的，那还得了。你啊你就是太好说话，没有一点当妈的威信。

当年我给敏敏介绍对象，她不乐意嫌人家矮了点。让我一顿好骂，这才谈成了。我是没读过几天书，但我眼光可毒。挑三挑四的有什么好？只要人好又上进，矮点有什么关系？你看看敏敏听我的话，现在过得多好。

秦晴呆住，当年还有这一出？她心里好奇，忍不住又插嘴小声问：姐夫不矮啊？为什么敏敏姐，当年会嫌人家矮？

二舅妈继续冷哼：哼，你敏敏姐自比天仙、心比天高。她说要找个一米八的帅哥，我让她自己好好去照照镜子。我说你爱找不找，不找就滚出去。

她说照了镜子，还是要找一米八的帅哥。她说不滚出去，就是不找他。我一个巴掌抡了过去，她哭了一夜想了一夜，这才想通了。交往了一阵子，她和你姐夫爱得死去活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欠揍。

邹春秀有些吃惊，二嫂对女儿向来是说一不二。容许反驳，不容许反抗。但是没料到，会这么生猛与强势。二嫂的眼光是毒，敏敏现在的生活十分幸福。但是，对孩子这么暴力是不是太那个啥了？

她有些惊恐地看着嫂子，小声说：那是敏敏听话，我家这个不听话。这么大的人，不好打了。

二舅妈再次叹气：唉，是你太不强势，才把她纵成这个样子。什么精神、什么灵魂的，尽说一些空话。相完亲就不联系，人家约也约不出来。就见了一面，你怎么了解别人的精神和灵魂？

秦晴万万想不到，没读过几年书的二舅妈似乎能懂得自己讲究的精神和灵魂。甚至一语就道破，自己逃避与相亲对象约会的天机。

邹春秀发自内心地赞叹：二嫂你说得对，她就是这副蒸不烂煮不熟的德性。继续骂，骂醒她。

二舅妈小声道：她要是我的女儿，我就一巴掌抡醒她。

秦晴听得清楚，很有抵触情绪。她小声嘀咕：我成年了，凭什么打我。这要是在外国，你们是侵犯人权都得坐牢。

邹春秀有些生气，说：那你滚到外国去，快点滚。

二舅妈很生气，说：你的意思是我要害你？你要告我？你让我去坐牢？没良心的丫头，别忘了你断奶时是谁没日没夜抱着你哄。行，我走。

秦晴自知有些理亏，一把抱住拎着包气冲冲往外的二舅妈。大声说：我的娘哦，我说错了。我道歉，行不行？

二舅妈噗呲一笑：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邹春秀见女儿服软，笑得灿烂：二嫂，我下不了手。这个巴掌，你帮我抡。

二舅妈白了邹春秀一眼，说：我说是这么说，我也下不了手。我要是抡了她，她爸在地下也得怪我。

这次我来，是给她介绍个对象。要是这次又黄了，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了。

邹春秀忙说：别啊，这次不成那就下次咯。

秦晴忙说：别啊，二舅妈最好了。

二舅妈有些得意，大声问：晴晴，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不和那些相亲对象进一步发展？你到底是想找个什么样的？

秦晴小心冀冀地看看母亲，小心冀冀地说出真心话：我想找个宠我的人，象爸爸那样宠我的人。那些相亲的人，看我时眼睛里只冒色光，没有宠爱的意思。

邹春秀心中一酸，恍然大悟。孩子父亲走得早，她这是缺啥想补啥啊。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失去的父爱。原来她的心里，一直没有安全感。所谓的灵魂相依，也就是实打实的安全感吧。

可是，上哪里去寻一个让她信任如父亲的人呢？唉，纵是我对她千好万好，也替代不了父亲给她的安全感。

二舅妈心里一酸，有些心疼地看了秦晴一眼。随即脸一板，训道：人家见你就眼冒色光？人家个个都瞎了眼？你好好去照一照镜子，难不成美似天仙？快拉倒吧，你可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人家一见你就给你安全感？人家是疯子还是傻子？

说句不好听的，你还真是有病。结婚就是两个人一条心，好好过日子。见一面就跑，谁会宠你爱你？别人要是养条狗也得熟悉几天，才会互相喜欢吧？你说你，东扯西扯个啥劲。

秦晴心里一酸，把我比成狗了，真没劲。仔细一想，二舅妈说的话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虽然够狠够粗鲁，但话糙理不糙且不无道理。

莫非所谓的“灵魂论”，是因为自己的心病？莫非自己不愿意与异性交往，是极度地缺乏安全感？或许是，又或不是。看来自己的心思，自己也未必能参透啊！

邹春秀心道：二嫂说的真心话，是难听！二嫂说的难听话，是真心！说得好，说得妙！

于是，邹春秀兴奋地举起两个巴掌拼命鼓掌。

秦晴宛如白痴般地看看精神亢奋的二舅妈，又看看精神振奋的母亲。心里一阵哀叹：二舅妈疯了，我妈也疯了……

二舅妈怜爱地看着秦晴，絮絮叨叨地说：咱们是自家人，才说自家话。别人的闲事，我没有空去管。你的闲事，我可管定了。舅妈说的话是不好听，句句都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别成天找借口找理由。

女人过了三十，人称“豆腐渣”。再不嫁人，就不好嫁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再拖下去不是给人当后妈就是给人当后奶奶了。

你看看你妈，早些年为你爸的病操心，这些年为你的婚事发愁，老成什么样了？老秦家要是在你这里断了根，你爸都不会原谅你。

秦晴在心里念叨：生了孩子不都跟爸爸姓吗？我生了孩子，又不姓秦。所以我老爸，才会一心想生儿子继承香火咯。

她刚要开口，二舅妈似灵雀一般洞悉了她的心思。快语堵上了她的嘴：你闭嘴，不要插嘴。我知道你是想说你生了孩子，也不会姓秦。但是你的血脉不管姓什么，终究也是秦家的血脉。你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事？

今天你给我句实话，这次相亲到底好好相不相。如果相一眼就跑，那就拉倒。如果你肯跟人试着好好相处，我就安排安排。

那个小伙子我打听得很清楚，人品没话说。重点大学毕业，工作也好。说是湘园房地产的，什么财务总监吧。最主要的是人家只比你大一岁多，还未婚。至于长得好不好没见着照片，听介绍人说倒是挺帅气。

这些话，信息量有些大。湘园房地产？湘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啊。财务总监？官儿挺气派啊。重点大学毕业？不错啊。不不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好，未婚！经济条件的话，过得去就行。

这样优秀的男子，会不会喜欢我的女儿？会的，当然会。我家的姑娘，也很优秀。反正这事讲缘分，随缘吧。

邹春秀听得心里欢喜，大声说：好好好，听着都不错。二嫂不瞒你说，前一阵晴晴去相亲，那个人比她大一轮、还带着一个十六岁的儿子。

二舅妈一阵啧啧：看看，我都说中了吧。你家这个老姑娘，还一点不上心。

当后妈？还不算个事。当后奶奶？那就真的有点惨。二舅妈啊，您就似一阵胖胖的暴雨。说来就来，胖大的雨点打在我脑袋上生生地疼。秦晴觉得心里压着千斤重的石块，有些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