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接过饮料，看向坐在旁边的母亲。邹春秀有些不满地瞟了花哨的鹿头挂钟一眼，又含蓄地微微点头。

小白姑娘何其伶俐，巧笑着问道：阿姨，秦姐还没结婚吧？

邹春秀马上叹道：是啊是啊，老姑娘真愁人啊。她啊……

面子！老姑娘就不要面子了么？

秦晴眼见母亲如遇知音般又准备长篇叨叨，便一记白眼飞了过去。邹春秀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暂停住无数感叹，心有不甘地喝了一口饮料。

小白似乎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保持着优雅仪态继续说：阿姨，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晚。您看看我二十五了，还没谈过恋爱呢。小秦姐姐比我大不了多少，漂亮又有气质，您就不要着急啦。您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挂钟啊？这是北欧风情的桃花鹿，寓意很好呢。

桃花鹿？招桃花？是个好兆头！邹春秀心里一喜，瞅着女儿直乐。

桃花鹿挂钟？桃花运终？啥玩意！秦晴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角。

秦晴在心里掂量了好一会，觉得这套房子还是挺值当。便问向小白：这套房连着所有的手续费用，一共多少钱？

小白问：小秦姐姐想要几年按揭？

秦晴咬咬牙，淡淡地应道：全款，不按揭。

小白大喜，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精巧薄的计算器，一边按一边说：这套样板房是七十八平米，市场价是3500元每平米，合计2886万。最后两套按85折优惠，下来是24531万。您全款的话，我先向经理申请看能不能算24万。您先等一等，我去打个电话。

趁着小白去另一间房打电话，邹春秀小声向女儿抱怨：这房子没有七十八平米吧？公摊面积是不是有点儿大？现在的这些什么房地产老板，心真黑啊。

秦晴小声说：妈，你喜不喜欢这里？喜欢的话，就这套了。

邹春秀有些生气：又不是在菜市场买一把葱，你急什么急？货比三家，总是不吃亏的。西头那套什么欧式房，还没有去看呢。

秦晴讪笑：我在网上看了图片，西头的欧式家俱又笨又丑，没有一点格调。

邹春秀浅笑：哦，那倒是挺适合你的。

秦晴碰了一鼻子灰，不再说话。

小白乐滋滋地进了屋，报喜：小秦姐姐，您全款买的话我们经理同意24万。我再给您们算一算，其他的费用。

24万，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只不是存折上的小数字。

24万，对于工薪人家来说有可能是全副的家当。

明明室温刚刚好，秦晴却觉得手心有汗水黏黏糊糊的，便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干湿分离的卫生间，真是好。大气的白色实木洗漱台，黑色起金花的大理石台面，墙上挂着一面大大的方形加框镜子。洗手池上的不锈钢水笼头，闪烁着很有质感的银色光芒。透着玻璃门看浴室，包装精美的浴巾、毛巾一应俱全。

一分钱一分货，是这么个理。

秦晴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宇间似乎又多了几分沧桑。不由得轻叹一声，打开水笼头洗手。

只听“呯”的一声，水笼头似不羁的兔子般蹦起又落地。一股粗壮的水柱向上冲起，又很有弧度地落下。恰到好处地把秦女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缺了水笼头的水管里的水柱，倔强地、啧啧有声地喷涌。

杀千刀的湘园、杀千刀的水笼头。一脸呆怔的秦晴在心里一阵咒骂，拖着湿透的身子转身向外走。

闻声而来的小白和邹春秀似两尊门神，拦住了秦晴的去路。

邹春秀嘴巴张得老大，木木地盯着湿透的女儿看。

小白似活见鬼一般，发出两声巨大的尖叫声。

秦晴全身无力、两眼呆滞地站在那里，茫然且困惑。

小白侧着身子冲进浴室，扯过两包浴巾冲了出来。她不顾自己被淋湿，把浴巾塞给邹春秀。大声喊着：阿姨，麻烦您先帮姐姐擦擦，我去叫人。

小白姑娘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手机，踩着细高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邹春秀这才反应过来，扯开塑料包装拿出两条浴巾披在女儿身上。又慌慌张张地拿过女儿的包，牵着女儿的手往屋外带。

作为母亲，她是怕女儿湿淋淋的吹空调会感冒。

作为善良人，她是怕女儿身上的水在房子里滴答个没完。

秦晴打了个寒颤，任由母亲拖着走。

走到门口秦晴回头张望，水漫金山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水柱这么大，居然都在洗漱间里消化了。啧啧啧，湘园的房子还是不错的。

她拉了拉母亲，说：妈你看看，水这么大居然没有漫出来。

邹春秀气鼓鼓地说：你好端端地去洗什么手？淋成这样，还有心思管人家的水？一天天的，不知道你想些什么。

秦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屋外的阳光灿烂，秦晴又活了过来。她把一条浴巾在胸前打了结，当披风使。又用另一条浴巾慢腾腾地擦着长发，似笑非笑地冲着母亲笑。

得了，不笑怎地？不笑难道哭？

湘园的物业还不错，两位维修师傅拎着工具箱很快就赶了过来。紧接着，两位保洁大姐也提着些打扫工具赶了过来。可爱的小白姑娘，却不见踪影。

邹春秀看着女儿披着一条浴巾，似个二傻子般地杵在那里把头发揉擦得乱七八糟。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走走走，咱们回家吧。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可别感冒了。

秦晴叹一口气，说：看着水笼头质量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爆了。妈，你看我是不是扫把星……

邹春秀忍不住大声说：奔四的人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刚奔上三，就说奔四？浮夸，真是浮夸。

秦晴正想还嘴，小白坐着小青蛙车急吼吼地赶了过来。她头发和衣服还滴着水，却浑然不觉的样子。

车刚一停稳，保安帅哥下车就敬礼，小白姑娘下车就90度鞠躬。她嘴里念念有词：阿姨、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同来的还有一位经理模样的中年女子，同样90度鞠躬道：阿姨、秦小姐，对不起。

又双手奉上一个装着花哨衣物的塑料袋子：我这里有一条新裙子，秦小姐先换上。至于您们的损失，我们湘园负责赔付。

秦晴爽快地说：没事没事，不用换衣服，我披着浴巾回家就是。没什么损失，不用赔。

经理连忙说：不不不，都是我们的错。您的衣服，我们照价赔偿。

邹春秀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没有那么严重。晴晴，我们回家吧。

一行四人，乘坐着小青蛙车前往售楼部。

经理和小白执意让两位受惊的顾客，乘坐公司的豪华小车回家。邹春秀和秦晴不再推辞，在经理和小白的再三道歉声中上车回家。

西装革履、戴白手套的小车司机，贴心地关上车内的空调，任由脑门上的毛毛细汗汇成几滴汗水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