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娘子见他这副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紧张的。过两天到了初七就是小女儿节了,几个姑娘去翠娥家商量去了,估计也该回来了。”
七月初七是女儿节,这天凡是姑娘家都会月下乞巧。腊月初七也是女儿节,不过只有年满十五岁的姑娘才能参加,被称为小女儿节。
小女儿节这天,姑娘们会带着五谷杂粮,到镇上租摊位熬粥给过往的行人。行人若觉得这粥好,便会将这日带的福络子给姑娘们。等粥送尽了,姑娘们便可以凭借福络子去店面里交换心仪的物件。
这般做法被称为“送福添妆”,是讨彩头的意思。
谭阿池八月满了十五岁,可以参加今年的小女儿节了。
谭贵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干咳了一声,“你帮着二丫头准备准备,这时候别疼钱,该置办的置办,别家姑娘有的不能缺了她。”
女孩满了十五岁,就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谭贵自然知道参加小女儿节的重要性,可不想这个时候委屈了闺女。
“还用你说?”赵二娘子抿着嘴笑。
阿渚眼睛一亮,她可听了不少腊月初七这天镇上的热闹,眼馋很久了。今年姐姐可以去参加,那她也可以跟着去玩了!
赵二娘子将锅里的热水盛在脸盆里,兑了些凉水,“阿渚,端出去让招哥儿烫烫手,看看你哥回来了没有。小心点啊,别潵身上了。”
阿渚乖巧的应了,端了水出去。
何捡快走两步把脸盆接了过去,恰好这个时候谭九桐回来了。
他比划着用小木盒装着的黑糊糊的药膏,夸张道,“招哥儿,要不吃完饭再抹吧,这味也忒大了,闻了吃不下饭。”
“婶娘已经把水烧好了。”何捡凑上来闻了闻,的确有些呛鼻子,便道,“我先烫烫手,回去再抹。”
阿渚不同意,“哥哥拿着一整盒闻,味道肯定大。涂一些在手上,哪还有这么大的味?招哥哥一回去就忙个不停,让他自己抹,怕是过了这个冬天还是满满一盒子呢。”
说完,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试了试温度,立时被烫了一下,“水也太热了,再晾晾。”
这回换谭九桐不赞成了,“烫手就得趁水热,不然怎么叫烫手呢。娘既然让你端出来,肯定是兑好了的。”
看兄妹俩要都瞪起了眼睛,何捡不由翘了翘唇角,缓缓将手按进了水里。
红肿的手刚接触到热水,便感到一阵疼,尤其是裂开口子的地方,更是像有针在一下一下扎。随着手掌整个浸在水里,疼渐渐消了,痒却汹涌而来,让他忍不住手指互相搓动起来。
阿渚同情地看着何捡,把自己的两只手紧紧藏在袖子里,嘴里还不忘提醒道,“不能搓口子,越搓裂得越大。”
谭九桐“哼”了一声,“我真是没见过像你爹娘这样偏心的了,我要是你,就不认他们了。”
何捡垂着眼睛没说话。
阿渚道,“招哥哥你待会别回后山了,那里太冷了。你就跟我哥哥挤一挤,他的衣服你也能穿的。”
虎头立马附和,“招哥哥住我家,我的床给你睡!”
何捡摇头,“屋里有炉子不冷的。我的手以前冻过一回,所以现在一到冬天就冻,跟冷不冷没关系的。”
“你那次冻手,还不是因为你家那两个小祖宗闹着要吃火头,非要你凿了冰捉鱼吗?”谭九桐不忿,“在阿瓦没谁家比你家有钱,但你看谁家孩子有你做的活多?就我家这样的情况,我们四个也没谁冻了手。偏你还贼听他们话,让干嘛干嘛,他们才可着劲欺负你。”
虎头一下子抱住了何捡的胳膊,嘟着脸凶巴巴道,“他们是坏人!”
何捡抿了抿唇,勉强笑了一下,“我烫好了,大虎,帮我涂一下。”
谭九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扯了他一根手指头挖了药就往上抹。他是用了劲的,何捡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低着头瞧盆沿,好像能瞧出一朵花一样。
阿渚虽然也看何捡爹娘不顺眼的很,但更看不过谭九桐的粗鲁。她把药膏抢过来,亲自给何捡涂。
何捡手上的小口子多在指甲边和关节上,都是最疼的地方。像是婴儿般咧着无牙的嘴,甚至有的想要化脓了。而没有裂口子的手背,则红肿一片,按上去硬硬的。
这样近距离的看,阿渚看得心惊肉跳,眼睛都红了。她比谭九桐精细多了,涂得小心翼翼地不说,还一边涂一边轻轻地吹。
“疼吗?”她问道。
何捡笑着摇头。
阿渚则觉得更难过了。
她心里开始琢磨,晚上跟爹爹和娘商量一下,把何捡要到自己家,也免得他再受罪。
涂好了药,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赵二娘子喊他们进了屋,把炉子生了起来。
饭快要出锅了,阿池还没有回来,谭贵有些急了,对阿渚道,“你去翠娥家看看,喊你姐姐回家吃饭。”
“哎!”阿渚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其实听到姐姐去翠娥家商量的时候,她就想追过去了。中间被何捡的事挡了一下,现在重新想起来便恨不得立刻就到地方。
翠娥家离得有些远,她一路小跑着过去,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清脆。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每经过一家都能闻到饭香味,就连平日最喜欢叫唤的狗都在摇尾巴向主人家乞食,没空来凶她。
翠娥家的门半掩着,她探过脑袋去看,就见正屋里灯光亮堂,女孩的说笑声隐约传来。
她喊了声,“阿婆?”
“谁啊?”一个老妇人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掂着把铲子,正是翠娥的奶奶黄阿婆。
待阿渚走近些,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立马笑了,“是四丫头啊,来找你姐姐?”
“是的,阿婆。我来喊姐姐吃饭。”
“喊什么吃饭,在这吃了。”黄阿婆转回厨房,不一会盛了盘炒栗子出来,“去,帮阿婆送过去。阿婆准备做饭了,都留在这吃。”
说完不等阿渚拒绝,将她往主屋推了推,便转身回了厨房。
阿渚端着栗子向主屋走去,里边姑娘们正说到激动处,声音拔高了不少,听得分明。
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我大姐她们肯定会定福登楼的位子,咱们怎么也不能比她们差吧?”
阿渚仔细一想,这不是三姐阿溪的声音吗?
只是,她怎么没有跟大姐阿湖一起过小女儿节,反而跟自己姐姐一块呢?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