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阿池便带着阿渚跟其他五个姑娘汇合了，一起去山上捡柴。

小女儿节当天熬粥用的柴需要女孩子们亲自去捡，捡柴意味着“捡财”，以提前搏个好彩头，好多得些福络子。

阿瓦前面环水，后面靠山。出村经过一片矮树林，便可见一座连绵的山岭。山岭坡度比较舒缓，山腰高低起伏间可见一片又一片茶园。高处的山头长满了大树和灌木丛，叶子大多已经脱落了，仅剩的也被冬霜打的退了颜色。

冬天里穿的厚重，爬起来也更费劲，尤其是落了露水的台阶经了一夜的寒冷有些凝冰，脚背必须弓着，才能走的稳当些。

好在她们都自小生活在这里，一路爬的还算顺利。就连年小腿短的阿渚，也没有掉队。她不让姐姐牵着，还逞能似的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步便呼出一大团白气。

到半山腰的时候，太阳终于露了脸，阳光穿透薄雾直撒下来，赶走了清晨的冰凉和湿意。

“出太阳啦！”阿渚欢快极了。

就在这时，拐角处突然就传来了说话声——

“真是好巧啊。”

声音是温柔的，但语气却听不出温柔，这种矛盾感立刻让阿渚想起一人来，大姐阿湖。

果然，又上了几个台阶，便看到前面空当处站着七个女孩，其中一个正是阿湖。

阿湖过了年就满十七岁了，她长得不算精致，但有着谭家姑娘都有的鹅蛋脸、白皮肤，再稍加装扮，也是个难得的清秀姑娘。

她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温柔可亲。

但阿渚总觉得她有点假，总觉得她一直在跟自己姐姐较劲。

在阿渚看来，自己姐姐阿池长的最漂亮，是阿湖再用心打扮也比不上的。性子就更不用说了，装出来的善解人意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阿渚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所以她对这个见了她便显得很亲热的大姐喜欢不起来。

阿湖笑着道，“你们也来捡柴啊？”

阿溪把头扭到一边，装没听见。

于是阿池回道，“是，早上爬山没那么累。”

“一应用的东西你们都准备好了吧？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去年参加过一次，多少有点经验。如果用到白果的话，我家里有多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让翠娥给打断了，“我都参加过两次了，经验也有一点。若是还有不明白的，我就让阿池她们去问你。”

阿湖脸上笑容僵了一下，立马又笑开了，“妹妹们都是第一次过小女儿节，我只顾着担心了，竟然忘了翠娥姐姐还在呢。翠娥姐姐既然在，肯定没问题。”

这时候，她那边一个姑娘开口了，“阿湖，我们也歇了一会了，该走了。”

阿湖应了，又对阿池她们介绍道，“这边是阿燕、阿环、阿慧，都是咱们本家，另三个……”

她介绍没完，又被人打断了，还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姑娘，应该是叫阿环的。

她明显有些不高兴，生硬道，“早出了五服，哪算什么本家。”

阿湖这回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愣在原地。

阿渚本来只打算旁观，别人呛阿湖她也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阿湖再怎么样也是和她一个祖父祖母的。阿湖跟人套近乎是不对，但阿环的话也着实令人恼火。

于是她道，“大姐姐，你可别哄我们。我这个小孩子都知道，咱们祖训只说了‘天下谭姓为一家’，没说跟其他姓是一家。这个姐姐说跟我们不是本家，肯定是不姓谭。大姐姐说她是本家，可不是在哄人？”

说完，她像是抓住了阿湖的小辫子，冲她吐了下舌头，大声笑了起来。

一旁的赵虫儿忙用袖子挡住嘴巴，免得笑出来。

连一向冷淡的翠娥都不由弯了唇角。

而对面的气氛却像是冻住了一样。

阿湖眉头紧皱在一起，“四丫头，别乱说。”

阿池还没说话，阿溪就开了口，“乱说话的人又不是她，你凶她做什么。”

阿湖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她回头去看身后。那几个姑娘尤其是阿环脸沉得能滴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阿渚，又盯向她。

她脸上挤出一个笑，“阿环……”

阿环冷笑一声，“西里的就是西里的，真本事没有，嘴巴个顶个的厉害。”

说完，提着衣摆转身就往上走，看也不再看阿湖。

阿湖又看了阿渚一眼，赶紧跟上去了。

看她们走远了，阿池轻轻扯了扯阿渚的脸颊，“你个小机灵鬼，哪里都有你说话的地儿。”

翠娥拉住阿渚的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有些人不给他点厉害便蹬鼻子上脸，对他们不能客气。”

阿池道，“现在她还小，说什么也没人跟她计较。等她大了，还没个分寸的话，就太得罪人了。万一再招惹到不该招惹的，日子怎么还能过舒坦？”

翠娥哼了一声，“阿渚又不是傻的，怎么会随便说人？而那些小人，就算你再让着他，他该找事还是找事。与其这样，还不如顶回去，省得做那些虚假的表面功夫。人就活这一辈子，怕这怕那畏畏缩缩的，也太不痛快了。”

阿池并不认同，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做事情不能做绝。对于小人，不如就敬而远之，非要去得罪他没什么必要。俗话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不过她不是据理力争的性子，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闹什么不愉快，便不再争辩。去看阿渚，她仍是没心没肺的跑在最前面。

阿池不由叹了口气，决定找个时间跟她讲讲道理。

她停下来等后面的赵虫儿，转头见何家姐妹正拉着赵虫儿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面色也很是严肃。看到她看过来，就立马闭了嘴。

过了会，何家姐妹从她身边直接经过，赵虫儿挽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知道刚才她们俩在跟我说什么吗？”

阿池没有多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谁还没有些悄悄话？”

赵虫儿却说了出来，“她们说你大姐跟东里人在一起，让我提醒你一下，不要把熬粥的配料告诉她。”

阿池笑起来，“我把配料告诉我大姐有什么好处？我难道不想要福络子？再说了，阿渚刚才那一闹，我大姐到过年也不会跟我们说话的。”

赵虫儿也笑，“听说她们家跟招哥儿家因为分家闹翻了，现在看来不假。你们跟招哥儿走近了一点，她们就疑神疑鬼的。”

阿池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