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报晓，朝阳初升，村里人家炊烟袅袅，远处林间鸟鸣阵阵，声音清脆悦耳。村中已有人家走动，或是田间耕耘，或是出门走动，安静了一夜的小小村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顾惜君与母亲几乎是彻夜长谈，到天快亮时才睡下，故而这会儿还没起床。

锦瑟跟冯嬷嬷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她打算去竹林那边溜达一趟，就当散散步。

谁知，刚打开门，便看见了顾长安站在门外，身上、头发上都沾着些露水，可见，在这他已呆了好一会了。

锦瑟回身把门轻轻带上，走到顾长安跟前停下。

“长安叔。”

看着眼前的少女，顾长安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喊自己“长安哥哥”的那个小姑娘。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夫人呢？”顾长安问道。

“昨天睡得完了点，这会还在休息。”锦瑟答道。

顾长安点点头。

“他也来了吧？”虽是疑问，心中却有准确的答案。

“相爷在竹山那儿等你。”

“嗯，那咱们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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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竹林那，锦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高官形象形象，可是锦瑟看到了什么？只看到一个头发有些杂乱，衣服还有些褶皱的邋遢老头毫无形象地坐在林间地上，看起来有些颓废。

见到锦瑟时，顾丞相的内心是有纠结的。

他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把自己夫人给拐走了。

锦瑟：“......”

如果锦瑟知道，这顾丞相心中的想法，一定会大大翻个白眼，哪里是她拐走了他夫人，分明是他夫人非得跟自己走的好不好？

看着顾丞相似乎不太愉快的神情，锦瑟想了想，决定率先出击：“月儿见过顾丞相。”

听到锦瑟冲着自己喊“丞相大人”，顾丞相心中一阵恼火。

开口便是不友好：“怎么不攀亲戚？”

听着顾丞相的讽刺，锦瑟毫不在意：“攀不起。”

顾丞相眉毛一挑，似有不虞：“那你还把我夫人给拐来了？”

看到这有些幼稚的顾丞相，锦瑟有些好笑：“您觉得外祖母能被我轻而易举地拐来？”

当然不能！但她会主动跟你来。

看到顾丞相有些消沉，锦瑟忍不住给他加把火：“不过，看在外祖母还有我娘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喊您一声外祖父。”

顾丞相双眼喷火：“谁稀罕！”

这丫头的嘴够叼的，上次还抢自己的兔子，果然是个野丫头！

看到这顾丞相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傲娇得像个孩子，锦瑟觉到这个人还挺好玩。于是笑道：“可你是终究是我娘的亲爹呀，就算你不承认，那我喊你外公也是应该的。”

顾丞相嗤笑一声：“你娘可早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一想到这儿，顾丞相的内心还是既恼怒又难过。

锦瑟轻笑一声：“我娘当年不懂事，还不是您老人家给宠的？”

顾丞相斜了一眼锦瑟：“看你到是会说话。”

锦瑟恭维道：“您女儿教得好。”

顾丞相哼哼两下，还打算跟锦瑟斗嘴。

可是锦瑟才不惯他呢。于是抢先开口道：“老头，你要是还这么无理取闹，我可就走了。”

顾丞相：“......”坏丫头！

大约是很久没有人敢和他如此斗嘴了，插科打诨一番后，顾丞相心中的郁愤少了一点：“丫头，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锦瑟依言，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旁，也不在意地上的杂草是否粘在了身上。

顾丞相轻笑了一下：“你倒是不拘小节。”

锦瑟不在乎地说：“没有那个必要，也没有那个资本。”

沈明月一个贫苦人家的小姑娘，怎么和那些高门小姐一样不染一丝灰尘？

锦瑟的回答让顾丞相心头一滞。

略微静了下心情，顾丞相提起那个让他很挂念的人：“你娘她......”

话未说完，顾丞相又沉默了下，似乎不知道如何说起这个话题。

见此，锦瑟非常痛快地给了顾丞相答案：“除了生活穷点，身体累的有点小毛病外，其他还不错。”

这还叫不错？

生活穷点，身体还出了问题，这叫小事吗？

锦瑟转头看到顾丞相有些要发火的迹象，咧嘴笑了一下：“？您不是说了吗？我娘早就不是您女儿了，您干嘛生气？她过得好不好，您还这么在意干嘛？”

锦瑟暗暗怼了他一下。

顾丞相被锦瑟怼得差点跳脚：“你......你......”

顾丞相用手指锦瑟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半晌，无力地把手放了下来。

当年，终究是自己做的过了一点。

看着锦瑟毫不留情地怼着顾丞相，顾长安的内心有些担心。不仅担心锦瑟会被顾丞相不喜，也担心顾丞相被锦瑟气得不行。

终究是顾惜君的父亲，锦瑟不想太过分，无论当年他做的是不是过分，如今他都已经是迟暮老人了，还是个思念女儿的嘴硬老可爱。

“你娘她......”是不是还恨我？

顾丞相的嘴唇轻颤，一想到那样的答案，他都不敢把话说完。

可是，锦瑟又一次地知道顾丞相想问什么，这次她并没有故意卖关子，也没有故意拿话刺身边这个看起来非常难过的老人：“没有。”

仿佛天籁之音在耳边响起，顾丞相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锦瑟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问：“没有？没有什么？”没有恨他，还是没有原谅他？

锦瑟看着顾丞相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我娘顾惜君从来就没有恨过你。”

眼泪一下子从对面这个老人的眼里流了出来，不一会儿，脸上已满是泪水，甚至连衣襟都打湿了。

自己那样自己的女儿，可是她居然从来没有恨过自己，真是太好了！

狂喜过后，顾丞相也还是有些疑问，既然女儿并没有恨他们，那为什么这十六年了，她却以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呢？这外孙女是不是在骗自己呢？

“你想多了，我没骗你。”

耳边响起锦瑟的回答。

原来不知不觉间，顾丞相无意识地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口。

他抬头望向锦瑟，似乎再问那又是为什么？

锦瑟看了几眼这个看起来有些脆弱的老人，然后转开视线，望向远处随风轻轻摇晃的一朵小花，平静地开口道：“她没有恨你，她恨的怨的只是她自己。”

锦瑟的话，似平地惊雷乍起，让顾丞相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怨恨自己？”

锦瑟知道，顾丞相不敢相信这一点，老实说，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以为，她是对自己的父母心有芥蒂，才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回家去看看。

直到那次的母女交谈，她才知道，她恨自己伤了父母的心，怨自己负了父母的意。

这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正是因为这份自责，让她无颜出现在父母面前。

况且她以为，父亲始终未能原谅她因为一个男人而抛弃了父母，她深知父亲的脾气，因此，不敢回家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所以，这父女俩就这么别扭地过了这么多年，一个以为孩子还在怨恨父母无情，一个以为父母还未原谅自己的出格。就这样，彼此间断了十六年的联系。

终究顾丞相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悲叹道：“竟是如此，这个傻孩子啊！”

有竹风乍起，似乎有轻轻的呜咽声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