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冰封的河流开始活动筋骨,试着从桎梏许久的冰面探出头来,不畏严寒的花也偷偷发出嫩芽。寒冬已经过去,这座古城又一城外次迎来生机。
许多人没有熬过这个冬季,因为怕扩大传染,那些得了瘟疫去世的人,尸首都统一焚化了。李慕的父亲,驻守边境的宣威大将军李承德便在城外山上修了一座祠堂,门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此次因为瘟疫身死的人,算是给死者统一修了一座衣冠冢,也是给活着的人一个缅怀故人的地方。
这其中,红缨的祖母年事已高,没能熬过去。依照祖制,红缨要守孝一年,期间不得婚嫁。古城此刻百废待兴,李慕跟着父亲整日忙于公务,也无暇陪红缨,她又不好出来走动,表姐宛如便时常去陪她。
自从父亲出事一来,宛如虽然不说,但是心中却有一块巨石砸在胸口,时常闷得透不过气来,好在大姨一家和善可亲,待她们如同家人。又结识了红缨这个豁达开朗,善解人的闺中密友。她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这天她陪着红缨老老实实在房内学刺绣。红缨绣的歪歪扭扭,宛如不厌其烦地教她。无数次失败后,红缨把手中的绣帕扔在一旁,望着院子里的花草,“好无聊啊,不能出去玩。”
宛如笑着摇摇头,“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整天想着出去。”
红缨歪着头看着认真刺绣的宛如,虽然她不喜欢刺绣,但是也被这种岁月静好的画面深深感染了。她问道:“宛如,你们京城的大家闺秀是不是都是这样整日不出门的?”
宛如心知,在边境这个仿若与世无争的环境中长大的红缨,心思细腻却纯净无瑕,不像那一城化不开的污泥……便轻声细语道:“京中女孩子从小要学六艺,长大后要跟着母亲学习持家之道,时间都排的满满的,就算出去也只是去寺里上香祈福。”
红缨听得目瞪口呆,虽然她早有耳闻,但是从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嘴里得知这些,她还是有些震惊。六艺之中除了射和御她拿的出手,别的好像都不行,但是她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道:“那走到京城大街上一板砖过去,至少也能砸到个女秀才。”
宛如被逗乐了,终于放下手中的绣活道:“知道你是坐不住的,现在开春不久,天还有些冷,等过几天暖和些了,你再带我出去走走如何。”
红缨知道宛如是在给她找理由,毕竟她现在不好主动要求出门,欣喜若狂道:“好呀,你来这么久都没好好逛过,我实在是要尽地主之谊。”说完自己端不住了,两个小姑娘看着彼此,笑了,刹那间冰消雪融,直触心扉。
自入冬之后,姨母的精神一直不济,疫情期间几次以为姨母撑不住了,但是看着病榻前红着眼的女儿,又咬牙坚持了过来。母亲都感叹,果真是为母则强,当初娇滴滴的小妹也有如此坚强的一面。
这开春以来,许是受到疫情过后大家齐心重建家园的满心雀跃的表情感染,又或许看到女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心中有了期盼,这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这天宛如告知母亲和大姨,自己和红缨出去走走。宛如的大姨,宣威将军夫人点了几名身手不错的亲兵充作随从家丁,跟着她们。李慕为此还觉得母亲小题大做道:“母亲,红缨你是知道的,从小是街中一霸,自家门口谁敢欺负表姐。”
宛如:“……”
红缨:“……”
母亲却有自己的考量,虽说这里地处偏远,但是万一有人认出宛如怎么办,毕竟那个陷害妹妹一家的有心人还没有揪出来。两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总不能天天困在这一方居所里,所以谨慎行事,方能心安。
这天两小姑娘骑马来到郊外,李慕今天休沐,也好久没看到心爱的姑娘,就陪同她们一起郊游。先是陪着红缨去了山上的祠堂,她们家并没有单独为祖母修建坟冢,而是和那些人一样名字留在祠堂门前的石碑上。
红缨手拂过祖母的名字,面色一片肃静,静静说道:“这是祖母临终前的遗愿,她说既然找不到老伴,和老牌友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孤独。”
红缨的祖母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对谁都很和气。小时候李慕常去红缨家玩,去的次数久了,发现她祖母是个妙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都能泰然自诺,化险为夷。但祖母也是个可怜人,年少时夫君从军,战死沙场,连尸首都没找到,现在祖坟里的也就是一座衣冠冢,她一人之力独自扶养遗腹子长大成人。
红缨从小是她祖母带大,俩人感情极好,所以她性格非常像她祖母。她祖母常说:“人在悲伤的时候尽情悲伤,你可以连续痛哭一天,甚至十天,尽情发泄出来。但不要在一年里每天痛苦一点,就像钝刀子剁肉太费劲了。”红缨看过祖母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李慕知道她是个爽快的人,不会情绪上作假,便提议几人去西市瞧瞧,近期,开坊做生意了,边境又活跃起来,那边进了不少好东西。
进入西市坊,他们来到一处布匹店,女孩子爱美,爱打扮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李慕为了自家媳妇,这条街上哪家衣料好,哪家首饰做工精致,那是摸得个门清。
红缨和宛如正在挑选料子,突然身后一个男子惊呼道:“宛如,是你吗,我没看错吧。”他们转过身来,只见一位白净书生,身着青色袍子,上用金线绣着一品牡丹,系着一条六枚玉镶嵌的腰带,头戴金冠,通身气派,仪表不凡。他震惊地望着表姐。
表姐那一瞬间身形晃了下,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道:“公子,你认错人了。”说完就拉着红缨离开了,那位富贵书生还想追上去,被李慕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