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存储了人类古往今来所有知识的大书库遭到不法分子的入侵。
管理员们设置了三层防御,每一层都精妙绝伦,每一层都曾让世界上手段高超的黑客们望而却步,而三层防御叠加起来,便更是无坚不摧,百无一漏。
大书库有三大绝对,绝对正确性,绝对安全性,以及绝对有效性。
而其中的绝对安全性,便是拜这三层防御架构所赐。
这三层防御分别被命名为:天堂之门,架设在大书库最外层的防御网,没有出入口可言的巨大高墙直接杜绝了入侵的可能。前所未有的加密手段让全世界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黑客都束手无策。
诺亚清扫,大书库内部的巩固防御,以每三十秒一次的频率,对大书库内的数据进行还原,任何多出来的非官方信息,或异常数据,都会被诺亚清扫连根拔起。而大书库的备份数据,既诺亚清扫的还原依据,至今没有人知晓它究竟存储在何方。
无上谏言,管理员们为大书库上的最后一把大锁,这把大锁又分别由三千六百九十七把结构随机的小锁组成。没有人能在三十秒的时间内解开这三千余把锁,而三十秒后,迎接他的将会是一次隆重的诺亚清扫,不仅黑入程序将会被强行切断,而且因为锁的随机性,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诺亚清扫和无上谏言的存在,更是如同双剑合璧般让破解大书库成为了不可能的神话。
但在江厌面前,让全人类引以为豪的这三层防御却形同虚设。
进入到大书库中,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纯白色空间。
成千上万的棕褐色书架井然有序地漂浮在天空之中,每一座书架都是无价之宝,其中整齐置放的每一本书都记载者各种各样人类知识的结晶。
在纸质书籍因为效率低下而被彻底淘汰的今天,在看到这些被称之为古董的纸书,江厌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尽管他知道,这些书都是一堆由0和1组成的数据,并不存在实体。
随着江厌的到来,没有出入口的天堂之门轰然倾塌,无情的诺亚清扫如同一面发光的透明墙壁一次又一次地从从他身上穿透过去,而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无上谏言的三千多把锁无需他亲自动手,便逐一地摔落在地。
江厌能轻而易举地入侵到大书库之中,这是他莫约一个月前才发现的事。
“妈的!”看着眼前漫天漂浮的书架群,江厌觉得自己脑袋发涨,忍不住暗啐道,“进来是进来了,但老子到底要怎么搞才能把自己给摘出去。这时候真怀念老子的那条蠢猫,要是它还在,老子心里还能有个安慰,至少老子不是最蠢的!”
大书库中的时间流速只有现实的百分之一。
但大法官已经开口宣判,直到宣判结束也不过几秒,时间相当有限。
江厌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浪费时间,便发动步伐,快步行走在书架之间。目光逐一地从书架上扫过,希望能从中找到能带给他帮助的知识。
人们脖颈上的真理之环直接与大书库对接,在真理之环的帮助下,人能够越过阅读和汲取这一获取知识的必要程序,这些知识会直接进入大脑,如同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般立刻为人所用。
“光学物理,高分子化学,量子数学,古代诗歌,欧式菜谱,家禽饲养指南...”每走过一个书架,江阳都会下意识地念出书架的名字,但越念他越来气,“都是些什么狗屎!屁用都没有!”
江厌很清楚,这些知识根本没办法帮助他摆脱眼前的困境。
他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被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污蔑,往他脑袋上扣了一顶沉甸甸的高帽子。想要把帽子从脑袋上摘掉,必须对症下药。
江厌想过逻辑学,但人家证据确凿,他也明白自己被当成杀鸡儆猴的典范,即便他能用逻辑学把案子中可能存在的漏洞和错误说得铁树开花也无济于事,能不能说和别人愿不愿意听根本就是两码事。
也想过法学,但大法官是个名声在外的B级法学人士,大书库内的所有法学相关的知识和经验案例都向他大门敞开。
他浸淫了几十年法官的工作,除了最重要的法学,他还知道有哪些知识能够为他的工作提供辅助,譬如心理学,社会科学等等。
但江厌只是个门外汉,对此一无所知,斗不过手里掌握着确切证据的大法官。
更何况,更重要的是。
他只能确定自己能进入大书库数据库,但是否能将这些数据,将眼前这几乎囊括了人类上万年来的知识储备纳为己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别人有证据,所有一切都正把他推往有罪的天渊,即便现在获得再多的知识也无济于事,即便现在化身为全知之神也也难以抵挡审判之锤的轰然落定,除非...
等等...
江厌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猛地发足狂奔,在琳琅满目的书架之间穿梭不定。不知疲累的目光生怕错过救命稻草般,一刻都不敢懈怠地用力扫望每一座书架侧面的横标。
法学,能让他最简单直接摆脱困境的方法只有法学!
他越跑越快,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高速移动,长时间不眨眼的酸涩感在仿佛即将到来的胜利面前显得不值一提,他睁大了眼睛,防止自己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江厌轻而易举的入侵到大书库之中,脑袋里的固有思维让他只想着用大书库现存的知识来帮助自己脱困,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无上谏言的锁已经自动打开——他完全能够无视诺亚清扫每三十秒一次的数据还原,对大书库中的任何内容进行修改!
对!
只要他在这茫茫的书库中找到一本名为《大书库法律的书,他就能直接对法律内容进行篡改,从而确保自己无罪。《大书库法律被定义为生活常识,生活常识是即便罪无可赦的E级人员都有权利熟知的公开知识。
只要一经修改,这些知识就会立刻作用于全世界的人!
尽管这并不是最聪明的办法,但却是能让江厌摆脱困境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时间在流逝,江厌感觉到自己身子里的血液在沸腾。狂热和激情如同破提之水般霎时间席卷全身,这个可怕而又振奋人心的想法让他的手臂冒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觉得自己冰雪聪明,甩了他的那条蠢猫十几条街。突如其来的自信让他翩翩然甩动起自己几个月都未经修饰的一头乱发,他决定等这次事件罢了回去前,给蠢猫带一块不隔夜的鸡胸肉,再加半条河虾刺身。
但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江厌的热情就被消磨殆尽,周身血液的流速迟缓冷却下来。
他口渴得厉害,不停的奔跑和过度用眼让他双腿虚软,眼球胀痛。索性靠在一旁的书架边就势坐下,但目光仍不忘四下扫看。将他包围的是属于哲学的数十个分支书架。
江厌总算明白,大书库囊括了人类从旧石器时代至今数万年的知识和经验的累积,即便再筛选掉失效的绝大部分,剩下的仍然是一个无法想像的恐怖数量。
而想在这样庞大的库中指名道姓地找到一个和宇宙比起来小得像是星辰般的知识子类,无异于大海捞针。
书架书籍数量之多,饶是给他一天一夜都未尝能从起点走到尽头。
他疲惫的扬起手腕,低头俯看旧表表盘,秒针以极其悠缓的速度前进一格。
自从他进入大书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秒现实时间。
他不清楚先是现实现在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对于自己的审判或许已经被一锤定音,他也在这场莫名的阴谋中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就等着被打入大牢。
两秒钟的时间,看起来极其短促,却足以决定胜败。
江厌沉沉地叹了口气,已经来不及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唯唯诺诺,早在开庭之前,就应该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可转念一想,直到大法官审判前,他还一意孤行的认为自己被抓,被送上庭审,只是因为想多抽几包烟而修改了权限数据。
如果是因为这样被判刑,那他心甘情愿,江厌自认还没有卑劣到逃避责任。
但若是让他背负上七条人命,带着莫须有的遵命锒铛入狱,那他会不甘心。
[看得见吗]
广袤的纯白空间上空突然出现了三个字。
“看不见,滚!”江厌正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气愤,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下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眼眸一凝,忙地从地上弹射而起,急迫地问道,“你是谁?吓老子一跳!”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们是谁]
一连串字符通过娴熟的拼写浮现在白纸黑字的上空,江厌甚至能看到它的拼写过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江厌没好气地说,“如果你是想折磨我,让我带着绝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好奇心和疑惑卷铺盖入狱,让我痛苦一辈子。那我承认,你狗日的做到了。”
[不,我们是来帮你的,告诉我们你在找什么。]
江厌稍稍迟疑,掂量了是不是有诈的可能,旋即说,“《大书库法律”
[很好,接下来请不要惊慌,站稳脚跟,我会把你送到它面前]
“什...”
江厌刚刚开口,脚下一立方米的地面便带着他开始飞速移动,他没来得及站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若非这一块地面是微微浮起的,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两边边沿,恐怕已经被甩出跑道。
地板的速度极快,周围错掠的书架变成了模糊的残影。
天空中的黑色字符仍停止在刚才那一串提醒江厌不要惊慌的长句上。但江厌与长句的距离,并没有随着移动被拉近或扩远,始终和他保持着相对固定的角度和间距。
难道能侵入大书库的人不止有他一个?江厌沉默着在心底问道。
[抓紧,从我侵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秒,现在还有二十五秒的大书库时间]
上空的字符终于再次变换。
五加二十五,总共三十秒!
江厌忽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眺望,只见大书库极远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堵半透明的发光高墙,墙的左右两侧分别无限延伸到大书库左右两边的尽头。而被这堵墙扫过的地方,都会被进行数据还原。
既大书库的第二层防御手段,诺亚清扫。
[我不能被诺亚清扫穿过,否则侵入就会强行中断,维护者也能顺利找到我的位置]
诺亚清扫的速度快得吓人,比他脚下的这块破地板快了不知几倍。
江厌能看出来,按照诺亚清扫的速度,它刚好能用三十秒大书库时间扫完整个书库,而在扫完之际,新一轮的诺亚清扫也会出现。
[到了]
飞速移动的地板停止在一座书架前,江厌抬头看,《法学一三个字事无巨细地烙印在书架侧面的白色横标上,但书架中仍有上百本厚薄不一的书籍,想找到《大书库法律仍需要时间。
而‘他’似乎知道江厌的顾虑,也早有准备解决这个顾虑。
天空的字符被迅速删除,然后重新拼写出来。
[从下而上第二排,第一个小窗正数第三本]
江厌抢身而出,花了三秒钟的大书库时间按照嘱咐有目的地将目光凝落在目标点,莫约小拇指厚的白底红字的《大书库法律便被他从琳琅满目的书架中被抽了出来。
上空的字符最后一次变换,但话语却因为时间紧迫而变得极其精简。
[好运,再见:)]
下一秒,诺亚清扫便穿身而过,原本被江厌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也重新回到原位。
新一轮的诺亚清扫在极远方出现,江厌不厌其烦地再次把《大书库法律摘出书架,按照记忆迅速翻阅到大法官所叙述的两条条款所在的页面,他着手想将此页撕下,但转念想到什么又止住。
转而把《大书库法律翻覆到最后一页的空白页上,咬破指尖,用血在空白页上大大方方地写了什么。眼看诺亚清扫近在咫尺,他急忙将书合上放回原位。
无上谏言的三千多把锁突然出现,将书,将书架,将整个大书库牢牢的锁住。
没有人能够修改大书库中的任何数据,原因是没人能破解无上谏言。
根本就不可能从书架上拿下书本,或是翻开书本,可一旦翻开并进行更改,都将作为官方数据更新被上传到备份库,往后的每一次诺亚清扫还原的数据,都将变成备份更新过的数据。
“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
意识回归现实,大书库中度过了四百秒的时间,而现实不过区区四秒。
周围的骚动不知何时止息了下来,江厌不禁抬起头,迎向大法官的双眼。
“现在不是你发呆的时候!”大法官义正言辞地高声说,“听到你的审判了吗!我再重复一遍。因犯罪嫌疑人江厌触犯《大书库法律第二款第一条,以及第一款第三十六条,但又因与大书库最后一款最后一条相驳,顾判其,无罪!”
话音未落,大法官忽然露出一副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般的惊骇的表情,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