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拿起搁在打碟台上的话筒,大厅立刻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因为你们人太多,我没办法听你们的意见,所以我准备先说坏消息。”
夜总会又安静了一点,人们脸上开始充斥着好奇。
“坏消息是,你们今天晚上听不到人间蒸发了。”
话音刚落,台上便传来嘘声,在这里,人们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调动。
“但是。”江厌忽然又话锋一转,“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好消息。作为补偿,我决定稍微努力一下,好让你们看到可能是迄今为止最令人震撼的魔术。现在请闭上眼睛。”
场面寂静得厉害,未知的永远都是最吸引人的。
进入后台的警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面色苍白地和夜班经理说了什么,后者握紧了拳头。用不着怀疑,他们想必已经发现了被揍晕并且自己跑进化妆间衣柜里藏起来的名牌DJ。
另一个警卫仍在锲而不舍地尝试着挤开人群,缓慢地朝舞池靠近。
夜班经理压低了耳麦,朝耳麦中说了几句话,四面方的警卫很快涌了过来,加入了挤进人群的行列。共计十几个神情冷峻,腰别电棍的家伙一边靠近,一边紧盯着江厌不放,仿佛他随时都会蓦然消失。
观众们还蒙在鼓里,不为所动。百分之十的人闭上了眼睛,江厌也闭上了眼睛。
“跟我一起数到十,准备这个魔术需要一点点时间。十秒钟后,你们再睁开。”
有人墨守成规,也不乏有人动起小聪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想要看看江厌到底想做什么。而与江厌之前在夜总会门口错身而过的一个年轻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结束了一周的工作,她们今天特地突发奇想,便不能谋而和地约好到夜总会放松放松,也算陶情适性。她们当中有第一次光顾夜总会的,但因为不能习惯会里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散射的灯光,无法接受那充斥着激情的气氛而选择早早离开。
为了让同伴安全回去,她们特地相伴一起把同伴送上了车。
她们就是这样和江厌错身而过的。当时,她们正衬着月光和清凉的空气谈天说地,说隔壁桌那个羞涩的帅男孩已经完全被她的魅力俘获,总是朝她偷看;说有一个长得像明星的酒侍曾朝她眨过眼,低头倒酒时还用白皙的锁骨勾引她;又或者是谁在舞池时偷偷捏过一个肌肉型男的屁股。
这样女人之间的话题是没办法‘走出门外’的,所以她们在经过江厌时才异口同声地住嘴。在离开之后,又因为彼此的默契而发自肺腑地哈哈大笑。
当她们惊讶的发现走上台人竟然和她们有一面之缘时,她们都兴奋地挥起了手臂。尽管她们并不认识什么名牌DJ,对于电音也一窍不通,可她们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其中一个姑娘在闭眼时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朝舞池的高台看去。
江厌被沐浴在纯白色的聚光灯中,空气中飘散的纤尘仿佛在围着他跳舞。他瞌上眼皮,双手如同音乐指挥家般凭空扫动。聚光灯下的纤尘如同浪涌般在空气中疾驰翻转。
她不知道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但她很快明白过来,因为在不经意间,眼前的世界开始以她所不敢想象,也难以想象的方式开始崩解和重组。
天和地在一瞬间相互倒置,她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也许只是心理作用,却也足以让她冷汗直冒。她站在天花板上,生怕下一秒就坠入地面。可当她发现自己竟可以安稳地在天花板站定时,心头的悸怕变成了刺激的荷尔蒙推进着血液的流动。
从音响中发出的声波荡漾出肉眼可见的涟漪,这些声波在半空中变成了金钱飘扬卷舞。
烟雾机里迸发出来的不再是白烟,而是一串串未知的彩色字符。当这些字符缓缓拼接到一起时,它们形成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音乐,最动听的文字,它们中充斥着强烈的情感波动,悲伤的高兴的,愤怒的释怀的,每一种都让人为之动容。
水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了进来,铺天盖地将夜总会大厅淹没。
年轻的姑娘以为她会就这样溺亡,她不善水性。直到她憋红了脸,迫不得已地开始喘息时,才发现这些她能在水中呼吸,能在水中如履平地的活动。
每一次随着江厌的手臂挥舞,夜总会大厅总会有什么东西突破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短短十秒钟的时间,世界在他们眼前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在这十秒钟里偷偷睁开眼睛的不仅仅是那位年轻的姑娘,有不少人一开始就没有闭眼。当他们亲眼目睹世界的变化之后,打心底发出惊叹,这一声声惊叹也让更多的人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
十秒钟时,已经没有哪怕一个人还乖乖的敛着眼皮,他们巴不得让眼睛跳出眼眶。
夜总会如同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般被瞬间点燃,所有人都如饥似渴地观察着这个诡异的世界。它不是全息影像,全息影像的局限性还不足以让它做到这样的地步。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真的,却又是假的。天地虽然倒置,但重力没有改变,大厅虽然充满了水流,但他们依然能呼吸,音响中喷出钱币,用手触摸后却崩散消失。
十几个冲着江厌去的警卫们也沉浸眼前的世界中,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一样左顾右盼。
直到耳麦里传来夜场经理的怒喝,才将他们从失神中唤回现实。但当他们再度把目光投向舞池后方的高台上,投向打碟机时,却猛地发现,那里早就没有了江厌的身影。
五分钟后,江厌气喘吁吁地在夜总会百米开外一个足够安全的角落里停下。
他刚才趁乱逃了出来,跟他一起逃出来的还是那个鹦鹉学舌的白发睡衣男。
此时西边的天空中已经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夜色悄无声息地从天边撤去。路灯熄灭了,万物开始褪去一身黑,开始还原出它原本的颜色。
江厌看了一眼表,他在夜总会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想要完成鱼啄静给他的任务,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白发睡衣男,对于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已经无暇顾及,江厌便立刻发足奔走向手环上显示的下一个目标点。
十个小时的时间悄然流逝,江厌几乎是踩着点拿到最后一张邀请函的。
当他接到鱼啄静的信息,找了一个空地等待鱼啄静接他离开时,他才蓦地发现,本来一直跟着自己的白发睡衣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也许是跟丢了,也许是觉得无趣半途离开了。
没有了跟屁虫,没了累赘,江厌本来应该高兴,但他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东西。那个白发男虽然爱学他学说话,学他动作,但他终究没有对江厌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相反,在百无聊赖的任务途中,有他的陪伴多少还能为江厌排解寂寥。
身边多个人,总要温暖一些。
鱼啄静的白色飞船从头顶上发出的轰鸣把江厌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原来是在等鱼啄静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靠着墙睡着了,十个小时的高强度任务几乎快把他身子掏空。
登上飞船后,细长的会议桌上已经有两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鱼啄静示意江厌坐下用餐,江厌有些意外,但很快把这里当成了自家地盘似得大快朵颐起来。早餐相当丰盛,不仅颜色诱人,味道也上乘,“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鱼啄静指了指垃圾桶,里头塞着一个塑料袋和包装盒,“外卖。”
“点外卖也是靠天赋技巧的,你不用妄自菲薄。”
“正序排列,评分最高的一家。”
“有钱,点这么丰盛的东西,你一定很有钱吧。”
“组织报销,还有这艘飞船也是。”见江厌没了声音,鱼啄静放下餐叉,转身控制飞船启动,坐回原位后开始把话题转入正轨,“给你名单上的邀请函都拿到了吗?”
“拿到了。”江厌一面胡吃海塞,支支吾吾说,一面从裤腰掏出一沓峰会邀请函拍到桌面,邀请函因为惯性在桌面四散开,大约十张出头。
接着猛地想到什么,江厌咬着一根香肠,掏出不知何时从裤腰掉进裤裆里的塑料袋扔到桌上,“还有最后这张,从夜总会拿到的,话说邀请函怎么会跑到夜总会去。”
“邀请函在黑市可以卖到一个好价钱。”
听闻,江厌险些被刚吞下的香肠给噎到,连忙抄起水往喉咙里灌,最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桌面的十余张黑色邀请函,“那我们不是发达了,我拿到的加上你拿到的。”
“我们盗取邀请函是为了减少对手,不是为了赚钱。”鱼啄静顺手把江厌丢到桌上的塑料袋拿起,将里面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在桌上摊开,“看来你少拿了一张。”
看着眼前一直扁平塑料罩子里装着的东西,江厌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被珍藏的狗的排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