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真面目第一次堂而皇之地展现在江厌面前。

他双手捧着这宝贝，双手冻僵了似得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开始紧张地放轻，惟恐微不足道的举动都会让本就燃烧过的书体受到二次损坏。乌夷围了过来，对于一块儿大便为什么在火焰中燃烧一段时间后会变成另一种陌生的东西而发自内心的好奇。

书籍的重量已经在江厌的脑子里预想过无数次了，他曾这样坚定的认为：因为承载着文明，曾作为人类传播知识最重要的手段而风靡于世，很多时候，一本书有可能凝聚了一名学者或无数人穷极一生的心血。所以书籍一定重得厉害，又或者大得出奇。

至少它得是等同于一个人的重量，绝不可能比人轻。否则就只能说明它里头装的（承载）的东西很少，不具有像样的价值。或者它应该很大，因为想装下那么多东西，譬如一个学者一生的学术成果，一位哲学家最重要的思想，必须要足够大的空间才行。

直到鱼啄静告诉江厌，书其实是由无数张写有文字的纸构成时。得知真相的江厌也没有改变这一天真到幼稚的想法，始终一门心思的觉得，无论书是什么，它都将沉重。不是书必须沉重，而是只有沉重才能配得上书籍之名。

可当江厌真正的托着这份宝物，却猛然发现，它太轻了，轻得有些不可思议。

重量不过鱼啄静的半听饮料，四四方方的像一块儿玻璃。只是边边角角因为被火焰燎烧，呈黑灰状朝内翻卷，用手一碰，边角黑的那部分就被碾成了灰烬。书面越到中间的位置就越完好，四周则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被烧得从黄到黑。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江厌惊讶不已，到现在他还是纹丝不动，神情欣喜的同时，又带着几分心悸后怕，“等会，我知道了。书到底是纸构成的，所以燃烧后和大便燃烧会出现不同的结果。纸的有序性集合是书，我们无法解除这个有序性，但燃烧却会让纸从本质上变成另外一种物体，既被烧过的纸。然而，被烧过的纸的有序性集合却不是书，所以，书得以摆脱书的概念，用他真正的形象展现出来。”

“化学变化所导致的结构变化。”鱼啄静坦然道，“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燃烧后的纸会诞生出新的物质，从本质上说，燃烧前后的纸已经不再是同一种物体。否则，我们的脑袋也不会对好的纸和烧过的纸进行区分。虽然它一样被叫做纸，但这也只是文字艺术方便我们认识两者所作出的妥协。”

“那我该怎么阅读它？”江厌迫不及待地问，“还是从左往右，从上到下的读吗？标点符号和我们所认识的一样吗？我需不需要注意些什么，比如...”

“需要。”鱼啄静蓦地打断了江厌的自说自话，“你只需要注意，是不是把书拿反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江厌讪讪地笑着，连忙如履薄冰地将书翻转过来，他能看见书皮封面的顶部，约三分之一的地方横印着几个字，应该就是书名。因为书刚受过燃烧，导致印刷的字迹十分模糊，但若是静下心来，凝眸细看，还是能勉强分辨其形，江厌一边认，一边读道，“成功学大师的...”

谁料江厌话音未落，鱼啄静便一把将书从江厌手中火急火燎地夺过。

接着她再次拢起火堆，重复着上次的动作用火机将火堆点燃，待火焰燃烧到一定火势时，把书扔了进去。江厌这次没有说话，他以为是阅读书籍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程序，所以始终静观其变，直到书籍在鱼啄静冷漠的注视下被熊熊烈焰烧成一团碳沫。

“所以，刚才是在干什么？”江厌试探地问。书毁了，他当然看的出来，只是他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意义。难道把书烧成炭烬，书里的文字会显印得更加清晰不成？

“把书烧掉，仅此而已。”鱼啄静拍掉手上的灰尘，“你得明白一点，并不是所有的书都好书，换句话说，并不是所有的书都能让你增加知识。首先你需要读得懂，如果放在你面前的是一本哲学书，而你主修的是电子工程，这本书就对你而言就和废纸无异。但在别人手里，它就是无价之宝。”

“其次。”鱼啄静看着因为烧光材料而逐渐熄灭的火焰，“还有有一些奇特的存在，那些书无论对什么人都百无一用，它顶多能用来充当桌垫，又或者像现在这样成为柴薪。有些时候，这些书甚至会让你身中其害，一步步地把你变成一个白痴。”

江厌恍然地点点头，“所以你刚才把它烧掉，是因为知道了它是一本垃圾。”

“往后我会教你分辨垃圾和好书的方法。”鱼啄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兀自朝前走去，“现在你心里一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我现在才把书拿出来，而不是峰会开始前就让它展现出真面目。假如这恰巧是一本好书，又恰巧你能读懂，你通过阅读他获得知识，提升了天阶等级，二号次行星寻找新知识的过程也许会比现在轻松得多。”

江厌沉默地停着，静静等待下文。老实说他没有想过这点，因为他自己都把书给忘了。

鱼啄静忽然停了下来，她左右环顾，似乎是在确认周围的环境。江厌抬头看眼天空，距离他们重返二号次行星到现在已经过了地球时间的半个多小时，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但仍未走出丛林。

江厌没有等来鱼啄静的自问自答，倒是看见她寻到一处草丛，然后探出手在草丛中摸索。接着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双手拖着用力一拉，一块儿被草屑泥土黏住的木板就被鱼啄静从地面掀了起来。

江厌觉得似曾相识，乌夷想必也有同样的感触。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跑到鱼啄静旁边窥望。果然同他们想的一样，黏着草屑泥土的木板下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甬道。由于缺乏光线，甬道在十米左右的地方就一片漆黑。

“走吧，阿列克谢就在里面。”

鱼啄静拿出照明灯，率先踏下甬道。江厌和乌夷面面相觑，转念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