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还好吗？”

江厌迫不及待地问，他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秋梦凉那张恬静的脸，她的脸颊总是能给人一种不喜言语，令人退避三尺的沉默感，但她的眼睛却意外的鲜明而活泼，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迅速游窜的一小尾鱼。实际上她也热情好动，而当人们怀着对她的先入为主的偏见与她接触时，那些偏见无一例外，都会在几秒钟后烟消云散。人们甚至都来不及为之诧异便已经被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猛地吸入了进去。

“一个星期前。”

鱼啄静不假思索地答道，她紧紧地凝视着江厌的面颊，视图捕捉从江厌脸上和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显而易见的担心和思念。她在秋梦凉脸上也曾见识过同样的感情波动，只不过令她困惑的是，既然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何非得分道扬镳不可呢？

“比起你来说，她确实好得多。”鱼啄静继续道，“面色健康，身体也足够矫健，看不出来又什么受伤或疲惫的地方。倒是皮肤黑了不少，没人能在二号次行星的紫外线下完好无损。那种程度的晒伤，两周就能完全恢复，但我觉得现在反而更好一点，少了点小家碧玉，多了些成熟妩媚，我挺喜欢的。”

江厌这才放心，庆幸二号次行星之行并没有在她的身心上留下惨痛的教训。

反倒是他自己狼狈不堪，不仅体会过食不果腹的饥饿，甚至几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如果这些事被秋梦凉知道，她一定又会以此为把柄好好的数落自己一段时间。想到这，颇觉丢人的江厌讪讪地撇了撇嘴，为了防止被明察秋毫的鱼啄静发现，他立刻把话题重新转回正轨。

“那之后呢？”江厌匆匆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帮助秋梦凉解围后，她表现得惊喜交加。”鱼啄静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显然不是因为脱困而感到惊喜，有伊曼在，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那是伊曼该焦头烂额的事。她惊喜是因为看到了我，在她眼里，我和你同在那艘爆炸的飞船上，我活着，一定程度也代表你安然无恙。但遗憾的是，我当时并不清楚你的状况。不知道你在哪，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是这么回答她的？”江厌问。

鱼啄静沉吟了一会儿，期间她侧眸看向阿列克谢，阿列克谢仍在喃喃自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不能自拔，不时拿起一块儿装在透明薄膜袋里的石头，在铁桌上又写又画。不时又陷入缄默不语，仿佛灵魂一瞬间飞出体外。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鱼啄静神色无奈地说，“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以你对我的了解，一定都会觉得我将实话实说。可惜没有，我告诉她你还活着，就在二号次行星，并且马上就会回来。她立刻如释重负，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之后，也许是作为回报，或是叫做信息交换，也许她本来就打算这样做，即便我当时实话实说也无法改变这一结果：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伊曼的计划全部坦白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伊曼将制造骚动趁机掳走阿列克谢，跟我们不一样的是，伊曼是从空间站得知阿列克谢存在的。

利用秋梦凉给我的情报，我立刻动身，用4891能力之便提前带走阿列克谢。并将阿列克谢送回二号次行星，也就是在这里。倘若你们要找到新知识，必然会和先知接触，去到峡谷部落。于是我重返峡谷，绘制出地图，将地图交给之前顺手救下的亚该亚同盟。忘了说，我在那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都足够友善，但可惜的是一直没能见到先知，听说他身患顽疾，一直卧病在床。回到正题，我并不担心亚该亚同盟的人能看懂地图，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明白地图中藏着的谜题。另一边，我不想让伊曼觉得自己的计划败露，这会让秋梦凉处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于是我返回空间中，替代阿列克谢住在监牢里。值得一提的是，集合监狱除了阿列克谢，还关押着一些‘阿列克谢的熟人’，他们都是曾经‘苏格拉底’小队的成员，什么都不清楚，仅仅只是因为参与了小队行动就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遭到囚禁。也许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听闻，江厌遽然大悟。

他猛地想起，自己曾在监狱中遇到过一群结伴而行的政治犯（自称），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不准备逃走。可当江厌一提起阿列克谢这个名字，他们就像发疯似得，挥舞着武器朝自己扑来，无奈之下，江厌只好将他们击晕。

“事情就是这样。”鱼啄静肩部用力，从靠着的墙壁上微微挺起身形，起身来到房间的左侧，那里的角落里有一个净水装置，虽然陈旧泛黄，但还能使用。她用塑料杯接一杯水饮下，“我猜现在伊曼已经和我们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他只有这一个去处，也只会去找一个人，峡谷聚落的先知。至于‘苏格拉底’小队曾经执行什么任务，为什么而全灭，又因何种原因被空间站一网打尽，只有阿列克谢知道。”

说着，鱼啄静再次斜睨了阿列克谢一眼，“不过你最好不要对她抱太大希望。十几年的关押早就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现在她正处于一种将疯未疯的边缘。也许看起来一片平静，刚才甚至还能和你进行正常的对话，但这只是她在重复自己的脑补预演而已。实际上在她看来你并不存在，只是一段被她想象出来的声音。即便你告诉她一些实事，可她也觉得这是被她想象出来的‘实事’。”

“脑补预演？”

“她可是被关了十几年。”鱼啄静说，“十几年没跟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为什么她一出来就能和你对答如流？答案是她在这十几年间早就把和任何人对话的可能性都在脑中进行了一遍，想象了一遍，现在仅仅只是某一段的重现。或许她仍觉得自己现在是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而不是现实。就她这样的精神状态，会不会，能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不说，她记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都是悬而未决的。”

江厌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列克谢，他心情复杂地握紧了乌夷的手。鱼啄静的话乌夷也听见了，江厌只希望她不能听懂，即使能听懂，也不要听懂太多。否则对她来说，眼前的事未免也太过沉重了。

“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赶在伊曼找到先知之前把先知带走，我们知道峡谷聚落在哪，这对我们来说有优势。”

“不，现在先知应该不在峡谷。”江厌摇摇头，“恐怕在中央大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