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先知和古尔密切接触之前,江厌就发现了先知手里藏着的一小只骨质匕首。江厌料到先知会要求古尔用此物将自己杀死,于是他自那开始就将注意力从古尔转移到先知身上,准备当先知和古尔正式接触时,利用本质替换将匕首掉包。
至少在江厌使用本质替换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鱼啄静也对江厌抱有信任,他们两人合作了那么长时间,虽然曾有过不少矛盾,但一到关键时刻,江厌都不会叫人失望。他的临场应变能力出类拔萃,嗅觉也足够敏锐,时常能一针见血地抓住问题所在。
今天也是如此,当先知将骨质匕首悄无声息地交到古尔手中,鱼啄静便已经看到江厌闭上双眼,这是使用本质替换的前兆。鱼啄静以为江厌会将匕首换掉,换成木枝或草捆,毕竟这些东西随处可见。
本质替换一旦拖延住时间,江厌提前叮嘱过的剑齿虎就会踩着猛犸象跃上平台,将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匕首何故会变成其他东西的古尔扑倒在地,继而由他们接管主动权。
但最终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在古尔将骨质匕首刺向先知的胸口时,事情就超出了鱼啄静的预料。古尔才刚刚向前迈出一步,行将有推臂刺击的动作,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咯吱巨响。
中央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木头摩擦折断般的噪音大到足以传遍整个大部落,距离平台最近的江厌和鱼啄静更是觉得震耳欲聋。声音来自伞状高塔,正是高塔发出了这声巨响,甚至听起来就像是高塔本身正在尖叫嘶喊。在二号次行星昏天黑地的夜晚,这样的声音尤为森然可骇,简直就像是妖魔怪鬼的啸叫。
在伞状高塔那诡异叫声的影响下,古尔的动作在半空就停了下来。骨质匕首悬停在先知胸前仅几厘米的地方,他和先知都情不自禁地朝发出声音的高塔转头看去。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根从高处迎面倒下的黑木桩。
木桩近十米长,粗细和成年人大腿相差无几。它曾属于伞状高塔的一部分,但不知什么原因中途折断,断裂处仍还有一部分与高塔本体相连,没有完全脱离,倒下的角度因而十分有限。
随着木桩在半空中划出沉闷的风吟,鱼啄静才猛地发现,倒下的木桩竟阴差阳错地正好会落到古尔和先知的中间。倘若古尔不进行闪避,他刺出骨质匕首的右臂就会在两秒钟后被木桩轰然砸断。
鱼啄静诧异地看向江厌,虽然说要阻止古尔,但这未免也太过兴师动众了。而且她也无法理解江厌究竟是如何让伞状高塔徒然折断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厌的本质替换应该没办法直接影响到现实才对。
黑木桩极其沉重,从高空坠落不过照面的时间。
古尔素来爱好冒险,身上的诸多伤痕都是拜其所赐,他也得到了一副矫健的身躯。在木桩倒下之前,他便双腿猛瞪,敏捷地向扑去,为了防止木桩也波及先知,拽住先知的胳膊便朝侧面快步闪开。
木桩紧随其后的倒下,其顶端落在平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震响,高塔平台被木桩砸得石屑飞溅,坚硬的土块被硬生生地敲出一枚碗口大小和深浅的凹陷。巧合的是,木桩砸落的地方,也就是那枚凹陷正巧是古尔刚才站立的位置,不多不少,不偏不倚。这不禁让人怀疑,伞状高塔折断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伞状高塔的木桩倾塌在中央广场引起了原住民们大胆的猜疑。
他们都看出了砸落点和古尔位置相吻合的诡异之处,随着空地上卷起一片哗然,一种颇为神秘的说法也随之蔓延开去。不知是谁率先提起了这样的观点:因为察觉到凡世间有人在对神明进行无礼的编排,神明大为触怒,于是向编排者降下惩戒,并予以警告。
因为有着实事推动,这样的说法几乎在短短几十秒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中央广场。
不仅让大部落的居民们信以为真,甚至让来自峡谷聚落的人们都面面相觑。这个传言最终也传到了先知和古尔耳中。先知突然挣脱开刚才古尔为了带他闪避木桩而紧拽着他的双手,几步跨越到与伞状高塔呈三角形斜倒在平台上的黑木桩前,身形之敏捷,神情之动容,哪还有几分钟前那年老体衰,病入膏肓的孱弱模样。
他双膝一软,潸然跪落在地,双手颤抖地抚摸着木桩,接着朝高塔顶端仰天瞧去,目光呆滞得犹如偶人,一行清泪忽然夺眶而出,顺着他那皱纹横亘,皮肤松弛的脸颊艰难地流下。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古尔看着先知蜷成一团的背影,扬起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呆滞在半空的手里还握着那柄骨质匕首,匕首最终被他用力一掷,消失在遥远的夜色中。
看到这一幕,纵是连不苟言笑的鱼啄静都不免为之恻隐。她用手肘撞了撞江厌的肩膀,目不斜视地看着高塔平台低声说,“需要把事情弄得那么麻烦吗?还是说你有自己的打算。”
“不...”江厌的声音有些愤怒的颤抖,“不是我。”
鱼啄静心下一凛,这才侧头看去,只见江厌正闭着双眼看向伞状高塔的方向,他咬牙切齿,双拳不知何时紧紧地攥了起来。鱼啄静终于如梦方醒,在二号次行星,能操控高塔朝既定的位置倒下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伊曼。”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江厌的牙齿磨得咯吱作响,他并不是为伊曼而愤怒,而是在痛恨自己的迟钝和漫不经心,“伞状高塔早被伊曼动了手脚,它已经变成了有机生物。所以剑齿虎之前才会对高塔发出低吼,警告我不要靠近。因为剑齿虎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可我却不以为意。明明我只要稍微闭上眼睛就能看清真相,可是...”
鱼啄静将手轻轻地搭在江厌肩头,掐断江厌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算你能提前发现,大部落的居民也不会允许你毁掉他们的图腾,结果还是一样。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做好准备迎接伊曼的反击。既然他能对伞状高塔动手脚,就说明他一定藏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