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名叫汪得贵,近两年才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听说是个有些年纪的农家汉子。
早些年江湖中从没听过他的名号,在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他大败数名名家弟子,甚至在武阳山宗师黄明森手下过了数百招。
门主和云逸前辈当时也对他赞誉有加。
云逸前辈是剑宗大师,当时也连连感叹,汪得贵的使剑,所用的招式云逸前辈从前都未见过。
历来有名的剑法剑招都很讲究,除却能制敌,身法更要落英缤纷,值得观赏。
汪得贵的剑法完全谈不上美感,招式直接,但都实用。
云逸前辈那时说这或许是汪得贵自创的剑法,自成一家。
武林大会后,汪得贵的名头也在江湖中叫得响了,他却不以这名声闯荡江湖,接着就回家种地去了。
而我对他有些印象还因为另一件事。
上一世好像正是盛夏的时候,汪得贵不知因私闯朝廷官员府邸,抢夺财产之名被官府拘押。
他本是悄悄潜往京城钦天监汤监正,被汤监正家家丁发现后打伤家丁跑了回家。
汤监正说丢失了好些珠宝,价值万金。
官府很快查到汪得贵,而他被抓捕后拒不吐赃。
而后他从大牢里逃了出来,官府下发海捕文书。更为蹊跷的是汪得贵的妻儿暴毙家中,汪得贵随后失踪。
当时满城沸沸扬扬,官府追查了好些时间,还挨家挨户搜查,弄得百姓不得安生,可这王德贵就如谜一般的消失了。
而上一世,我从未见过这人,没想到因着红袖阁寻剑术师父的缘故,竟与他有了交集。
苏英已经把他请去会客房了。
我进了屋,看见汪得贵席地而坐,一腿拱起,胳膊搭在腿上,手拿一把蒲扇扇着风。
他一身麻布衣裳,是沾染了常年汗渍又多年搓洗的颜色,订了好几个补丁,头上裹着已经发黄的汗巾,俨然一个朴实的农家汉子的形象。
见我进来,他赶紧起身,弓着身子,唯唯诺诺,“小姐好。”
我扶他起身,“汪前辈不用如此多礼,我是小辈,你叫我睢潇月就行。”
“哪里敢,小姐不嫌弃我粗俗就好。”
我请汪得贵就坐,早前苏英倒的茶水他已饮尽,我又给他斟上。
他捧起茶杯大口喝干,“天气太热了,我今日来的路上都没喝水。小姐,来我自己倒吧。”
我微笑,又给他倒上,他又一口喝尽,“还是大碗喝水痛快些,这小杯子都够不上一口。”
我闻言便叫在门外的苏英去拿个大碗。
汪得贵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渴了。咱们说正事吧,睢小姐。”
“我听说你要重金招一个剑术师父,我也不知道睢小姐你听过我没,我虽然就是个种地的汉子,但闲时就喜欢比划比划,练得多了,倒让我练出一套自己的剑法来。”
说起剑术,汪得贵挺直了腰背,眼中放光,拿出他的剑比划两下。
“我的剑术都不是些花把式,就讲究直接把对手杀个底儿裤朝天。”
说着汪得贵打算起身比划两招,我连制止。
“我两年前有幸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前辈的剑法,当真佩服。我知前辈此来用意,只要前辈愿意,我可千金购买前辈的剑谱。”
汪得贵摇摇头,“我哪里有什么剑谱,我字都不识几个,我听说你不是要招剑术师父吗?我可以直接一招一招的教。”
我想汪得贵剑法招式实用,正合我想短期培养赤羽门人剑法的用意,答应下来。
“不知前辈需要多少酬劳?”
汪得贵不好意思,抵了头,半天才鼓足勇气般说,“一千两银子。”
汪得贵要得不多,我立即答应。
他听见我答应了惊喜的抬起头,“哎呀,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前辈不用谢,这是前辈应得的酬劳,一会儿我先让人取一百两定金给前辈,剩下的等前辈上山,我再一齐付给前辈。教授剑法要到青萝山上,前辈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汪得贵面露难色,“要上山啊——”
“唉,也行。只是小姐可许我先取一千两银子,然后我先回家,过上两天我再来,以后教剑法时,隔几天我要回家一趟,不知道可以吗?小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骗人的!”
他要先取银子回去,我心里不得犯了嘀咕。“前辈可是有何急事?”
汪得贵叹叹气,“不瞒小姐,我家里那位害了肺痨,早前有一位江湖大夫,说要百两银子卖得一味药材才能救我老婆,我四处筹银子,总算凑齐了。大夫给了我几服药,我老婆好转了几日,又不行了。”
“人人都说肺痨治不好,这位大夫打包票说他能治,只是药材都太昂贵,这次要一千两银子,我没办法,我上哪儿去凑这一千两银子啊。”
“我家那位从我十六岁跟我,几十年了,陪我吃了这么多年苦,你说我怎么能不救他。实不相瞒,我老汪一辈子勤勤恳恳种地,不贪富贵,可为了救她我甚至都起了去偷盗的心思。”
我听到此心中一紧。
汪得贵继续说着,“还好我之前比武遇到的一位兄弟知道了我的困难,给我说京城红袖阁重金聘请剑术师父,我就来试试。”
我有些诧异,“您是说,这一千两银子全是给你夫人看病的?”
汪得贵点点头,“可不是,不然我们农村人,我老汪不图富贵,这一辈子都用不到一千两银子。人这辈子,最怕生重病,这花钱如流水。”
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我让苏英去取银票,趁等她的间隙,我假装开玩笑的问起汪得贵,“前辈刚刚说实在万不得已便去偷盗,可有想好偷盗哪家?”
汪得贵语气惊恐,“我就是一时冲动,不敢去呢不敢去。我老汪一辈子勤勤恳恳,什么贪赃枉法的事都没做过。”
“前辈您别慌。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没办法在我这得到这一千两银子,你会去偷盗哪家。”
汪得贵想了想,许是也觉得我没恶意,答道,“我每天凌晨进城送菜时,回来路过汤家宅子,大车大车的拉运货物,有一次我多看了一眼,发现都是金灿灿的黄金。我听人说他家是个高官,所以想实在走投无路就去他家偷点银子。但也就是想,没有真去。”
我心中细想这钦天监监正不是什么大官,有这么多金银财宝只怕来路不明,日后可以去探查一番。
苏英取了银票回来,汪得贵拿着犯嘀咕,“小姐,就这么张纸值一千两银子吗?”
我笑道,“这是银票,一千两银子前辈您也不好带回去,也打眼,你放心,你拿去给那大夫,他一定收,不收你再来找我就行了。”
拿了银票,汪得贵说担心妻儿,也不多留,我派了个小厮送他回去。
苏英疑惑的问道,“姐姐你就这么放心让他拿着银子走了?”
“我看他老实,不像骗人。不过我不也派了人送他回去嘛,知道住处,也保险些。”
苏英答应着,又感叹道,“这是什么大夫要价这么高。”
“说是要用些名贵的药材。”我说,转念一想总觉得有些古怪,“这样,你备上些礼物,咱们去拜访曲子仁老爷子。”
墨刘彧给曲老爷子安顿的住处在东郊一处草庐,曲老爷子喜清净,又总要熬制草药,这处草庐很合适。
我同苏英到草庐时,木门虚掩着,我扣了门,曲南竹声音传出来,“谁呀?”
她见是我,款身行了礼,有些不解,“睢姑娘有何事。”
“我想找曲老爷子,他可在?”
曲南竹点点头,请了我进去。
她一身素净的裙子,裙子上也绣上了竹叶,仿佛她所有的衣服都有竹叶纹样的刺绣。腰间系了一条围裙,沾上了不少深褐色的药汁。
院子中有个石凳,凳子下有一个铁质的药碾,里面还有些粉末,想刚刚曲南竹就是在磨药。
“我爷爷在里屋忙呢,睢姑娘你等一下,我就去叫她来,你先坐。”
曲南竹四处看了一下,院中只有几处凳子,都摆着药材,她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我赶紧说,“没事,我们站着就好,”
曲南竹点点头,小跑进里屋去。
过一会儿,曲老爷子出来了,不见曲南竹。
曲老爷子一边走一边把两手袖子高高挽起,“睢姑娘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说着招呼我进屋。
原来曲南竹正在收拾屋子,屋子里处处摆满了药材,曲南竹刚把桌子收拾出来。
曲老爷子笑道,“我家里就这样杂七杂八,乱糟糟的,还请睢姑娘不要介意。”
我点头,让苏英把备的礼物送上。曲老爷子让曲南竹收下,而后招呼我做下,问我前来所为何事。
我开门见山,“老先生您一定了解肺痨这病吧。”
曲老爷子点头,眼神有些飘忽,许是想起往事,他的妻儿正是因此病丧命。
“怎么了?”
“我想问老先生,这病能否医治?”
曲老爷子摇摇头,“只能调养,无法彻底医治。”
“那若是有人说他可以治得此病,可当真?”
曲老爷子有些不可置信,“何人能治此病?”